鲁风也;《商颂》,宋风也:以其用天子之礼乐,故仍其名曰〔颂〕。其郊禘之升歌也,乃文之无惭,侈心形焉。〔鼓咽咽,醉言归,于胥乐兮。〕与《铙吹》、《白纻》同其管急弦繁之度,杂霸之风也。鲍昭、李白、曹邺以之。
〔女也不爽,士贰其行;士也罔极,二三其德。〕语似排偶,而下三语与上一语相匹。李白〔剑阁重开蜀北门,上皇车马若云屯。少帝长安开紫极,双悬日月照乾坤。〕窃取此法而逆用之。盖从无截然四方八段之风雅也。
谢灵运一意回旋往复,以尽思理,吟之使人卞躁之意消。《小宛》抑不仅此,情相若,理尤居胜也。王敬美谓:〔诗有妙悟,非关理也。〕非理抑将何悟?
用复字者,亦形容之意,〔河水洋洋〕一章是也。〔青青河畔草,郁郁园中柳〕,顾用之以骀宕。善学诗者,何必有所规画以取材?
兴在有意无意之间,比亦不容雕刻;关情者景,自与情相为珀芥也。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,而景生情,情生景,哀乐之触,荣悴之迎,互藏其宅。天情物理,可哀而可乐,用之无穷,流而不滞,穷且滞者不知尔。〔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。〕乍读之若雄豪,然而适与〔亲朋无一字,老病有孤舟〕相为融浃。当知〔倬彼云汉〕,颂作人者增其辉光,忧旱甚者益其炎赫,无适而无不适也。唐末人不能及此,为〔玉合底盖〕之说,孟郊、温庭筠分为二垒。天与物其能为尔阄分乎?
卷下
兴、观、群、怨,诗尽于是矣。经生家析《鹿鸣》、《嘉鱼》为群,《柏舟》、《小弁》为怨,小人一往之喜怒耳,何足以言诗?〔可以〕云者,随所以而皆可也。《诗三百篇》而下,唯《十九首》能然。李杜亦彷佛遇之,然其能俾人随触而皆可,亦不数数也。又下或一可焉,或无一可者。故许浑允为恶诗,王僧孺、庾肩吾及宋人皆尔。
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,俱以意为主。意犹帅也。无帅之兵,谓之乌合。李、杜所以称大家者,无意之诗,十不得一二也。烟云泉石,花鸟苔林,金铺锦帐,寓意则灵。若齐、梁绮语,宋人抟合成句之出处,役心向彼掇索,而不恤己情之所处发,此之谓小家数,总在圈缋中求活计也。
把定一题、一人、一事、一物,于其上求形模,求比似,求词采,求故实;如钝斧子劈栎柞,皮屑纷霏,何尝动得一丝纹理?以意为主,势次之。势者,意中之神理也。唯谢康乐为能取势,宛转屈伸,以求尽其意,意已尽则止,殆无剩语;夭矫连蜷,烟云缭绕,乃真龙,非画龙也。
〔池塘生春草〕、〔蝴蝶飞南园〕、〔明月照积雪〕皆心中目中与相融浃,一出语时,即得珠圆玉润;要亦各视其所怀来,则与景相迎者也。〔日暮天无云,春风散微和〕,想见陶令当时胸次,岂来杂铅汞人能作此语?程子谓见濂溪一月,坐春风中。非程子不能知濂溪如此,非陶令不能自知如此也。
〔僧敲月下门〕只是妄想揣摩,如说他人梦,纵令形容酷似,何尝毫发关心?知然者,以其沉吟〔推敲〕二字,就他作想也。若即景会心,则或〔推〕或〔敲〕,必居其一,因景因情,自然灵妙,何劳拟议哉?〔长河落日圆〕,初无定景;〔隔水问樵夫〕,初非想得。则禅家所谓〔现量〕也。
诗文俱有主宾。无主之宾,谓之乌合。俗论以此为宾,以赋为主,皆塾师赚童子死法耳。立一主以待宾,宾非无主之宾者,乃俱有情而相浃洽。若夫〔秋风吹渭水,落叶满长安〕,于贾岛何与?〔湘潭云尽暮烟出,巴蜀雪消春水来〕,于许浑奚涉?皆乌合也。〔影静千官里,心苏七校前〕,得主矣,尚有痕迹。〔花迎剑佩星初落〕,则宾主历然镕合一片。
身之所历,目之所见,是铁门限。即极写大景,如:〔阴晴众壑殊〕、〔乾坤日夜浮〕,亦必不逾此限。非按舆地图便可云〔平野入青徐〕也,抑登楼所得见者耳。隔垣听演杂剧,可闻其歌,不见其舞,更远则但闻鼓声,而可云所演何出乎?前有齐、梁,后有晚唐及宋人,皆欺心以炫巧。
一诗止于一时一事,自《十九首》至陶、谢皆然。〔夔府孤城落日斜〕,继以〔月映荻花〕,亦自日斜至月出,诗乃成耳。若杜陵长篇,有历数月日事者,合为一章,《大雅》有此体。后唯《焦仲卿》、《木兰》二诗为然。要以从旁追叙,非言情之章也。为歌行则合,五言固不宜尔。
古诗无定体,似可任笔为之,不知自有天然不可越之矩矱。故李于鳞谓:唐无五古诗,言亦近是;无即不无,但百不得一二而已。所谓矩矱者,意不枝,词不荡,曲折而无痕,戌削而不竞之谓。若于鳞所云无古诗,又唯无其形埒字句与其粗豪之气耳。不尔,则〔子房未虎啸〕及《玉华宫》二诗,乃李、杜集中霸气灭尽,和平温厚之意者,何以独入其选中?
古诗及歌行换韵者,必须韵意不变转。自《三百篇》以至庾、鲍七言,皆不待钩锁,自然蝉连不绝。此法可通于时文,使股法相承,股中换气。近有顾梦鳞者,作《诗经塾讲》,以转韵立界限,划断意旨。劣经生桎梏古人,可恶孰甚焉!晋《清商》、《三洲》曲及唐人所作,有长篇拆开可作数绝句者,皆●虫相续成一青蛇之陋习也。
以神理相取,在远近之间,才着手便煞,一放手又飘忽去,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