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堂诗话 [宋]蔡梦弼集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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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卷二

卷一
名儒嘉话凡二百余条

淮海秦少游《进论》曰:「杜子美之于诗,实集众流之长,适当其时而已。昔苏武、李陵之诗,长于高妙;曹植、刘公干之诗,长于豪逸;陶潜、阮籍之诗,长于冲澹;谢灵运、鲍照之诗,长于峻洁;徐陵、庾信之诗,长于藻丽。于是子美穷高妙之格,极豪逸之气,包冲澹之趣,兼峻洁之姿,备藻丽之态,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。然不集诸家之长,子美亦不能独至于斯也,岂非适当其时故耶?孟子曰:『伯夷,圣之清者也;伊尹,圣之任者也;柳下惠,圣之和者也;孔子,圣之时者也。孔子之谓集大成。』呜呼!子美亦集诗之大成欤?」
此条见秦观《淮海集》卷二十二《进论韩愈论》,文字稍异。
凤台王彦辅《诗话》曰:「唐兴,承陈、隋之遗风,浮靡相矜,莫祟理致。开元之间,去雕篆,黜浮华,稍裁以雅正。虽饰句绘章,人得一概,各争所长。如太羹元酒者,薄滋味;如孤峯绝岸者,骇廊庙;秾华可爱者,乏风骨;烂然可珍者,多玷缺。逮至子美之诗,周情孔思,千汇万状,茹古涵今,无有涯涘;森严昭焕,若在武库,见戈戟布列,荡人耳目。非特意语天出,尤工于用字,故卓然为一代冠,而历世千百,脍炙人口。予每读其文,窃苦其难晓。如《义鹘行》『巨颡拆老拳』之句,刘梦得初亦疑之,后览《石勒传》,方知其所自出。盖其引物连类,掎摭前事,往往而是。韩退之谓『光焰万丈长』,而世号『诗史』,信哉!」
此条见《黄氏补千家集注杜工部诗史》卷前所载王彦辅《增注杜工部诗序》,文字微异。
东坡《苏子瞻诗话》曰:「太史公论《诗》:『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。』以予观之,是特识变风、变雅耳,乌覩诗之正乎?昔先王之泽衰,然后变风发乎情,虽衰而未竭,是以犹止于礼义,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已。若夫发于性,止于忠孝,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!古今诗人众矣,而子美独为首者,岂非以其流落饥寒,终身不用,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?」
此条见《苏东坡集》前集卷二十四《王定国诗集叙》,文字稍异。
后山陈无己《诗话》曰:「黄鲁直言:『杜子美之诗法出审言,句法出庾信,但过之耳。』」苕溪胡元任曰:「老杜亦自言『吾祖诗冠古』,则其诗法乃家学所传耳。」
陈无己语见《后山诗话》,文字稍异。胡仔语见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前集卷六。
《诗眼》曰:「古人学问,必有师友渊源。汉杨恽一书,迥出当时流辈,则司马迁外甥故也。自杜审言已自工诗,当时沈佺期、宋之问等,同在儒馆为交游,故杜甫律诗布置法度,全学沈佺期,更推广集大成耳。沈有云:『云白山青千万里,何时重谒圣明君。』甫云:『云白山青万余里,愁看直北是长安。』沈有云:『人疑天上坐,鱼似镜中悬。』甫云:『春水船如天上坐,老年花似雾中看。』是皆不免蹈袭前辈,然前后杰句,亦未易优劣也。」
此条亦见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前集卷六,文字微异。
山谷黄鲁直《诗话》曰:「『船如天上坐,人似镜中行』,『人疑天上坐,鱼似镜中悬』,沈云卿之诗也。云卿得意于此,故屡用之。老杜『春水船如天上坐』,祖述佺期之语也,继之以『老年花似雾中看』,盖触类而长之也。」苕溪胡元任曰:「沈云卿之诗,源于王逸少《镜湖诗》所谓『山阴路上行,如在镜中游』之句。然李太白《入青溪山》诗云:『人行明镜中,鸟度屏风里。』虽有所袭,语益工也。
此条亦见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后集卷五引《复斋漫录》,但称「山谷言」。《能改斋漫录》卷八引作「《潘子真诗话》云」。
《诗眼》曰:「黄鲁直谓文章必谨布置。以此概考古人法度,如杜子美《赠韦见素》诗云:『纨袴不饿死,儒冠多误身。』此一篇立意也,故使人静听而具陈之耳。自『甫昔少年日』至『再使风俗淳』,皆言儒冠事业也。自『此意竟萧条』至『蹭蹬无纵鳞』,言误身事也。则意举而文备,故已有是诗矣。然必言其所以见韦者,于是以『厚愧』、『真知』之句。所以真知者,谓传诵其诗也。然宰相职在荐贤,不当徒爱人而已,士固不能无望,故曰『窃效贡公喜,难甘原宪贫』。果不能荐贤,则去之可也,故曰『焉能心怏怏,祇是走踆踆』,又将入海而去秦也。然其去也,必有迟迟不忍之意,故曰『尚怜终南山,回首清渭滨』。则所知不可以不别,故曰『常拟报一饭,况怀辞大臣』。夫如此,是可以相忘于江湖之外,虽见素亦不得而见矣,故曰『白鸥波浩荡,万里谁能驯』也。此诗布置最得正体,如官府甲第、厅堂房室,各有定处,不可乱也。」又云:「诗有一篇命意,有句中命意。如老杜《上韦见素》诗,布置如此,是一篇命意也。至其道迟迟不忍去之意,则曰『尚怜终南山,回首清渭滨』;其道欲与见素别,则曰『常拟报一饭,况怀辞大臣』。此句中命意也。盖如此,然后可以顿挫高雅矣。」
此条亦见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前集卷十、《诗话总龟》后集卷三十一等,文字稍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