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笋,小姑三月采细茶。行过南山又北山,微雨沾衣尘渍袜。莲钩小,稳些踏,泥滑滑。”《酒醉痴》:“酒醉痴,清明节到鸟先知。王孙携得佳人未?拾翠踏青正此时。登旧陇,赋新诗,酒醉痴。”流丽清圆,词新句雅,洵佳构也。后二首体制稍异,或云姚瀛仙作。

《临汉隐居诗话》云:“李光弼代郭子仪,入其军,号令不更,而旌旗改色。及其亡也,杜甫哀之曰:“三军晦光彩,烈士痛稠叠。”前人记杜甫句为诗史,盖谓是也,非但叙尘迹、摭故实而已。或又谓“锦城歌管日纷纷。一绝为杜称诗史之张本。愚意史之意义,要不当专指讽刺褒贬,凡足以备一代故实,抉择严谨者,皆史也。《说文》曰:“史,记事者也。”若仅就一句二句、一首二首以为言,则《垂老》、《无家》、《石壕》、《潼关》、《兵车》、《哀江头》等作,将无皆徒摭尘实之词哉?大抵少陵生平,系心家国,遇世沧桑,所发多感时纪事之言,用有一代诗史之目,亦如和曼氏之称诗史耳。儒生穿凿,亦何足据。

欧阳永叔云:作文有三多,看多、做多、商量多也。余曰:岂独文,徵诗亦然。

家君尝云:眼前景,意中事,口头语,见得到,写得出,便是好诗。然而谈何容易。

诗用书史,最忌晦混。以词掩意,虽当何佳。僻典冷事,亦为魔道。狐穴之讥,可不慎乎!老杜自谓读破万卷,下笔有神,而其用事,实佳妙可式也。如“妇人在军中,兵气恐不扬”、“五更鼓角声悲壮,三峡星河影动摇”、“过时如发口,君侧有谗人”之类,数不胜数也。

后山云:“陶渊明之诗,切于事情,但不文耳。”余尝思其不文之故,迄不得解。想与子瞻不好《史记》,永叔不爱杜诗,同一疑案矣。然后者或人情,前者则奇论也。

女子装束,前代最重弓鞋,而以大作小,遂有种种丑态。吕曜如有七律一章,形容尽致。诗云:“凌波岂独说生莲,粉底弯弯剧可怜。且喜后尘多得地,只愁前路已升天。花阴立处痕长在,苔院行来印亦偏。一步一回频纳履,嘱卿切莫进瓜田。”又诵其同乡某先生席上咏醋一联曰:“秀才气味三分近,闺阁风情一半移。”亦可谓巧思俏语。每读一过,辄为失笑。

家君曰: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若个长。”谪仙才语,妙在可解不可解之间。王荆公增为“澡成白发三千丈”,直是不可解矣。“眉痕只觉瘦来浓,指爪都从病后长。”孙渊如《赠内》诗,可谓哀艳。《疑梦集》亻效之云:“情飞眼角双眶绿,病染额心一点黄。”对句尚可,出句堪设想邪?惜其不读《李夫人传》耳。

宋庸字幸愚,保邑故家子。工书画,能诗,晓歧黄。沦落不偶,挈家售艺于常,不知所终。作诗规摹老杜。兹录其《书怀》五律一首:“戎马关山道,独从异国回。边城寒角动,海月夜潮来。空有怜民意,谁为济世才?临风抚短鬓,潦倒且衔杯。”

后山云:“鲁直《乞猫诗》云:‘秋来鼠辈欺猫死,窥瓮翻盘搅夜眠。闻道狸奴将数子,买鱼穿柳聘衔蝉。’虽滑而可喜。”千载而下,读者如新。因忆《菰荻对酒示友》诗曰:“只顾倾杯莫论钱,寒宵好借酒催眠。千金难买长生药,何必长生便是仙。”讵非同此理趣?

“与郎酣寝浑忘晓,鸡亦流连不肯啼。”欢娱之言,可谓工已。“最是五更留不得,向人枕畔着衣裳。”韩家自在窗中句也。同一儿女语,读之令人欲唤奈何。盖愁苦之音之感人易深耳。善乎太史公之言曰:《离骚》盖自怨生也。

“池塘生春草,园柳变鸣禽”,千古胜语。妙在意与物会,籁由天成。如春阳散和,不见斧凿。后人以艰深求之,转入魔道矣。陶彭泽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同一理味。坡老《示明上人颂》曰:“衡口出常言,法度法前轨。人言非妙处,妙处在于是。”知此论也,可以言诗。

世传浣花翁“子章髑髅血模糊,手提掷还崔大夫”之诗,可御疟鬼。予味其刚厉雄莽之气,诚哉匪诬。顾施肩吾之小鬼国家,亦足令山魈却步。又何言哉!

往闻吾友石音,诵人扇面之诗,一时讠剪索,不知出所,曾并志之。顷夜清寒,孤灯破梦,坐翻《鉴诫录》,乃识为程贺句。贺因此得名,时人呼为程君山。诗与所闻略异,或传写之失与?回更录之:“曾游方外访麻姑,说道君山此本无。云是昆仑山上石,海风吹落洞庭湖。”

酉民以舒河槎先生《笈云楼诗钞》一卷寄示,乃舒氏家藏本,欲付剞劂而未遑者也。首弁吴树梅一序,乃督学次辰时所撰,推崇特至,有“作者山川所历,例付歌吟,慨叹之怀,时烦墨素。其中长句,尤运神工。接武盛唐,流行三楚。当推大雅,自是公言”等语,价值殆可想见。予披诵一过,觉五字较胜,长句亦多瑰丽雄伟之作也。

家君曰:左氏文好谈鬼神。伯有楚灵,着墨无多,神情活现,读之使人懔忄栗欲怖。汉代乐府如唐山夫人某歌,写得精灵慌惚,雅有盲老公笔意。

屈子《天问》篇末,“彭斟雉帝何飨”以下凡十三句,便是汉魏以后七古歌行之先声。

家君曰:读古人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