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未和也。乃今将早夜以孳孳求所以进吾民之才、德、力者,去其所以困吾民之才、德、力者,其无相欺、相夺相患害也,吾将悉听其自由。民之自由,天之所畀也,吾又乌得而靳之!如是,幸而民至于能自治也,吾将悉复而与之矣。唯一国之日进富强,余一人与吾子孙尚亦有利焉,吾易贵私天下哉!”诚如是,三十年而民不大和,治不大进,六十年而中有不克与欧洲方富而比强者,正吾莠言乱政之罪可也。彼英、法、德、美诸邦之进于今治者,要不外数百年、数十年间耳。况夫彼为其难,吾为其易也。嗟乎!有此无不有之国,无不能之民,用庸人之论,忌讳虚╂,至于贫且弱焉,以亡天下,恨事孰过此者!是故考西洋各国,当知富强之甚难也,我何可以苟安?考西洋各国,又当知富强之易易也,我不可以自馁,道在去其害富害强,而日求其能与民共治而已。语有之曰:“曲士不可与语道者,束于教也。”苟求自强,则古人之书且有不可泥者,况夫秦以来之法制!如彼韩子,徒见秦以来之为君。秦以来之为君,正所谓大盗窃国者耳。国谁窃?转相窃之于民而已。既已窃之矣,又惴惴然恐其主之或觉而复之也,于是其法与令猬毛而起,质而论之,其什八九皆所以坏民之才,散民之力,漓民之德者也。斯民也,固斯天下之真主也,必弱而愚之,使其常不觉,常不足以有为,而后吾可以长保所窃而永世。嗟乎!夫谁知患常出于所虑之外也哉?此庄周所以有去箧之说也。是故西洋之言治者曰:“国者,斯民之公产也,王侯将相者,通国之公仆隶也。”而中国之尊王者曰:“天子富有四海,臣妾亿兆。”臣妾者,其文之故训犹奴虏也。夫如是则西洋之民,其尊且贵也,过于王侯将相,而我中国之民,其卑且贱,皆奴产子也。设有战斗之事,彼其民为公产公利自为斗也,而中国则奴为其主斗耳。夫驱奴虏以斗贵人,固何所往而不败?

○论中国之阻力与离心力
西人之论物理者曰:凡物成形之后,若无别物加之,则此物永不变异。然天下之物,点点密移,前后相续,无闻变易者,则以有阻力与离心力也。阻力者,如此物有欲行之方向,而有他力阻之使不行,或阻力四面俱生,亦可使本物受其极大之逼迫,而更其面目。离心力者,由万物极微合来,内具向心力,若失其互相吸引之性,而每点各相推移,则可使本物失其形性,而化为乌有。此二力均能致物,而离心力尤甚。因物过阻力时,若无离心力,则物不过失其本形,而别成新形;设再加之以离心力,则此物遂灭而别无他物矣。尝持此说以论群学,则其验尤不爽。譬如有一家于此,本非富贵之裔,上无奥援,外无凭藉,内无恒产,欲有所图,其力辄若有物以限制之。其限制之者,即群中之阻力也。然若其家人父子兄弟,齐心耦意,沉毅有为,既不躁动,亦不馁败,将见如此久之,而阻力惭次变小,终至于无。家业之兴,其始若或限之者,其究莫之能御,此阻力终为向心力所胜也。若其家父子兄弟,互相猜忌,借助外援,自相鱼肉,以取一时之快意,则其一家所成之离心力,外侮之来未迫,而内讧之势已不可支矣。即使家本富贵,亦不能久,况其为贫贱乎!故曰:离心力尤可畏于阻力也。
今者中国幅员百里,人民数百兆,天下之人,举皇皇然若有不终日之势。问其何故,则必以为欧洲各强国之阻力也。从大至小,无论何事,考其情状,无不见屈于西人。谓为阻力,诚阻力也。然试思此阻力之何以行于吾土,而吾竟无抵力哉?则知吾中国有离心力之故也。夫离心力者,非权臣内奸,外藩跋扈,士民朋党,大盗移国之谓也。盖此数者,虽可使玉步迁移,神州板荡,势浪所及,或数十百年而后已,然其先必有数十人或数百人,同一心志,生死不渝,而后能成滔天之祸,其后则杀人既多,祸机渐弭,亦终有小康之一日,必不至无声无臭,全种沦胥。故仅可谓为阻力,而非离心力也。然则离心力之情状何如?其情状之可见者,朝野安,除外佞之外,晏然无事,野无盗贼,即偶有,亦旋擒搜荡平之。士林无横议,布帛菽粟之谈,远近若一,即有佻达,亦其小小。朝士彬彬,从容文貌,威仪繁缛,逾于古初。听天下之言,无疾言也;观天下之色,无遽色也;察天下之行事,无轻举妄动也。而二万里之地,四百兆之人,遂如云物之从风,夕阳之西下,熟视不见其变迁,逾时即泯其踪迹,其为惨栗,无以复逾。究其本原,其细已甚。

尝谓欧人之富强,由于欧人之学问与政治。当吾声光电化动植之学之初发端时,不过一二人以其余闲相讨论耳。或蓄一炉一釜,凡得金石,举加热以察其变化;或揉猫皮,擦琥珀,于风筝,以玩其相吸;或以三角玻璃映日以观其采色;或见水化汽时,鼓动其汽之盖,而数其每时之动;其尤可笑者,或蓄众微虫而玩之,或与禽兽同卧起以觇之。其始一童子之劳,锲而不舍,积渐扩充,遂以贯天人之奥,究造化之原焉。以若所为,若行之中国,必群目之曰呆子。天下之善政,自民权议院之大,以至洒扫卧起之细,当其初,均一二人托诸空言,以为天理人心,必当如此,不避利害,不畏艰难,言之不已;其言渐著,从者渐多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