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穷宇宙之观,极游宴之乐,以为人主之急务也。於是凿御渠,决黄河,自伊、洛之闲而属之扬州,生人之力既弊,天地之藏又泄。炀帝方欣然以为得计,将後宫彩女数百千人,遂泛龙舟,游三江五湖之闲,当其得得意也,视天下如脱屣尔。其後百姓骚弊,灾变数兴,吏人贪暴,其政日乱,阴阳感怒,彗孛以出。炀帝不悟,自以为天下安於泰山,方率百万之师,而有事於辽东。当时山东,父子不得相保也。天厌暴政,人怀乱亡,故辽东之役未归,而中国之难已起。身死逆手,宗庙以隳,其故何哉?逆天人之理也。是以臣每察天人之际,观祸乱之由,迹帝王之事,念先师之说,昭然著明信不欺尔,不意陛下以大圣之虑,见天人之心,将欲调元气之纲,返淳和之治,自非陛下合天地之德,有日月之明,谁能眇然远思,欲求大和於元气哉?此昔者伏羲氏之所以本天人而为三皇首也。愚臣暗昧,不胜大愿,愿陛下为大唐建万代之策,恢三圣之功,传乎子孙,永作鸿业,千百年闲,使继文之主有所守也。非甚无道,不失厥嗣,陛下可不务之哉?
臣伏见天皇大帝得天地之统,封於泰山,盛德大业,与天比崇矣,然尚未建明堂之宫,遂朝上帝,使万代鸿业,今犹厥然。臣愚意者,岂非天皇大帝知陛下圣明,必能起中兴之化,留此盛德,以发挥陛下哉?不然,何所异让而未作也?今陛下欲调元气,睦人伦,跻俗仁寿,兴风礼让,舍此道也,於何理哉?故臣不胜区区蝼蚁之诚思,愿陛下念先帝之休意,恢大唐之鸿业,於国南郊建立明堂,使宇宙黎元,遐荒夷貊,昆虫草木,天地鬼神,粲然知陛下方兴三皇五帝之事,与天下更始,不其盛哉!昔者黄帝合宫,有虞总章,唐尧衢室,夏后世室:群圣之所以调元气、理阴阳此教也。臣虽未学,窃尝闻明堂之制也,有天地之则焉,有阴阳之统焉,二十四气、八风、十二月、四时、五行、二十八宿,莫不率备。故顺其时月而为政,则风雨时,寒暑平,万物茂畅,五登稔,元气不错,阴阳以和;逆其时而为政也,则水旱兴,疾疫起,虫螟为害,霜元成灾,阴阳不和,元气以错:故昔者圣人所以为教之大业也。是以臣愿陛下为大唐建万代之策者,意在兹乎!意在兹乎!
陛下若不以臣微而废其言,乞以臣此章与三公九卿、贤士大夫议之於庭。倘事便於今,道不违古,即请陛下徵天下鸿生钜儒、贤良豪杰之士,博通古今皇王政理之术者,与之按《周礼月令》而建之,臣必知天下庶人子来,不日而成也。正月孟春,陛下乘銮舆,驾苍龙,载青,佩苍玉,从三公九卿、贤士大夫、鸿儒硕老、衣冠之伦,朝於青阳左个,负斧,凭玉几,南面以听天下之政。於是遂发大号,宣布四方,使各顺十二月之令,无敢有违。命太史守典,奉法司天,日月星辰之行,无失经纪,以初为常。陛下遂躬藉田亲蚕,以劝天下之农桑;养三老五更,以教天下之孝悌;明讼恤狱,以息天下之淫刑,除害去虐,以正天下之仁寿,修文尚德,以止天下之戈,察孝兴廉,以除天下之贪吏。矜寡孤独,疲癃羸老,不能自存者,赈恤之;後宫美人,非三妃九嫔八十一御女之数者,出嫁之;珠玉锦绣、雕琢技巧之饰,非益於理者,悉弃之;巫鬼淫祀,诳惑良人者,禁杀之。陛下务以至诚,躬服质素,以为天下先,愚臣以为不出数年之闲,将见太平之化也。天人之际既洽,鬼神之望允塞,然後作雅乐,洁粢盛,宗祀天皇於明堂以配上帝,使万国各以其职来祭,岂不休哉!臣伏惟陛下至德明圣,未有能越行此道者也。故臣窃以为此化一成,则人伦之道自睦,刑罚之原自息,兵革之事不兴,还淳之途可见,仁寿礼让,稼穑农桑,不言而自致也。是以贱臣未得为陛下一二论之,何者?圣人之教在於可大可久者,故臣欲陛下振领提纲,使天下自理也。
然臣窃独有私恨,陛下方欲兴崇大化,而不知国家太学之废,积岁月矣;堂宇芜秽,殆无人踪,诗书礼乐,闻习者。陛下明诏尚未及之,愚臣所以有私恨也。臣闻天子立太学,可以聚天下英贤,为政教之首,故君臣上下之礼,於是兴焉;揖让樽俎之节,於此生焉:是以天子得贤臣,由此道也。今则荒废,委而不论,而欲睦人伦,兴礼让,失之於本,而求之於末,岂可得哉?况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,柰何天子之政而轻礼乐哉?臣所以独窃有私恨者也。陛下何不诏天下胄子,使归太学而习业乎?斯亦国家之大务也。臣愚蒙所言,事未曲尽者,恐烦圣览,必陛下恕臣昏愚,请赐他日,别具奏闻。
○谏用刑书
将仕郎守麟台正字臣陈子昂谨顿首冒死诣阙上疏:臣本蜀之匹夫,宦不望达,陛下过意,擢臣草莽之下,升在麟台之阁,光宠自天,卓若日月,微臣固陋,将何克负?然臣闻忠臣事君,有死无二,怀佞不谏,罪莫大焉。况在明圣之朝,当不讳之日,方复钳口下列,亻免仰偷荣,非臣之始愿也。不胜愚惑。辄奏狂昧之说,伏惟陛下少加察焉。
臣闻古之御天下者,其政有三:王者化之,用仁义也;霸者威之,盛权智也;强国胁之,务刑罚也。是以化之不足,然後威之;威之不变,然後刑之。故至於刑,则非王者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