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後,而得失异趣,兴灭不常者何也?盖短於自见,不闻逆耳之言,故至於灭亡,终身不悟,岂不惧哉?
睹治乱之本源,足为明镜之鉴戒。乱未尝不任不肖,治未尝不任忠贤,任忠贤则享天下福主,用不肖则受天下福祸。临危之主,各师其臣,若使觉悟社稷,安有危亡之覆?特由不留心於任使,翻属意於遨游,岂不哀哉!若以遨游将为任使,以任使将为遨游,岂不善哉!
古人言舜禹不爱於声,不贪於色,予谓不然,将为爱也。人云桀纣耽於声色,予将为不好也。何以知之?桀纣命不终於天年,乐不终於一世,以此为不好也。舜禹寿命於终,乐毕於世,予谓之爱也。夫人有强躁宽弱之志,愁乐贪欲之心,思情聪哲之才,此乃天命其性,有善有不善者也。由是观之,尧舜禹汤,躬行仁义。治致隆平,此禀其性善也。幽厉桀纣,乃为炮烙之刑,刳孕妇,剖人心,朝涉,脯鬼侯,造酒池糟邱,为长夜之饮,此其受於天不善之性也。
夫立身之道。在乎折衷,不在乎偏射。吴起曰:“昔有桑氏之君,修德废武,以灭其国;有扈氏之君,恃众好勇,以丧社稷。”仲尼曰:“宽以济猛,猛以济宽。”仁义之道,犹不得偏,何况於左道乎?何况於不仁乎?为君之道,处至极之尊,以亿兆为心,以万邦为意,理人必以文德,防边必以武威。孔子曰:“夫文之所加者深,则武之所服者大;德之所施者博,则威之所制者广。”不可以威武安民,不可以文德备塞。
大鲸出水,必废游波之功;鸿鹄沈泥,定无凌空之效。若使各令遂志,不失其能。古人云:“欲构大厦者,先择匠然後拣材;为国家者,先择佐然後定民。”大匠构屋,必以大材为栋梁,以小材为榱,所有中尺寸之木无弃,此善治木者也。非独屋有栋梁,国家亦然。大德为宰相,亦国家之栋梁也。
予思三代以来,君好仁,人必从之。在上留心台榭,奇巧之人必至;致精游猎,驰骋之人远臻;存意管弦,郑卫多进;降怀粉黛,燕赵斯来。塞切直之路,为忠者必少;开谄谀之道,为佞者必多。古人云:“君犹器也,民犹水也。方圆在於器,不在於水。”以是而言,足为永诫。
夫玉不琢不成器,人不学不知道。仲尼师於郯子,文王学於虢叔,圣人且犹如此,何况於凡人者乎。治主思贤,若农夫之望岁;哲后求才,若旱苗之思雨。乱君疾胜己如仇,视不肖如子,怀之中心,何日忘?王莽伪行仁义之道,有始无终;孙皓权施恩惠之风,有初无末。二子犹胶船之泛巨浪,毁在不遥;若驽马之奔千里,困其将至。古人云:“升不盛石,小智不可谋大,巧诈不如拙诚”,信非谬矣。
有明主,有ウ主。高祖摄衣於郦生,比干剖心於辛纣。殷汤则留情於伊尹,龙逢则被诛於夏桀。楚庄暇隙而怀忧,武侯罢朝而含喜。ウ主护短而永愚,明主思短而长善。观高祖殷汤,仰其德行,譬若阴阳调,四时会,法令均,万民乐,则麒麟呈其祥。汉祖殷汤岂非麒麟之类乎?观夏桀商辛,嗟其悖恶之甚,犹时令不行,寒暄失序,则猛兽肆毒,蝥螟为害。夏桀商辛,岂非猛兽之俦乎?予以此观之,岂非天道之数也。虽曰天时,抑亦人事。成汤之世,有七年之旱,翦爪为牺,千里降雨;太戊之时,桑谷生朝,惧而修备,遂使十有六国重译而来:此岂非人事者也?或云为君难,或云为君易。人君处尊高之位,执赏罚之权,用人之才,用人之力,何为不成?何求不得?此言之实易,论之实难。何者?轻陵天地,众精显其妖;忽慢神灵,风雨应其暴。是以帝乙有震雷之祸,殷纣致飞沙之灾。多营池观,远求异宝,民不得耕耘,女不得蚕织,田荒业废,兆庶凋残。见其饥寒,不为之哀,睹其劳苦,不为之感,苦民之君也,非治民之主也。薄赋轻徭,百姓家给,上无暴令之徵,下有讴歌之咏,屈一身之欲,乐四海之民,忧国之主也,乐民之君也。此其所以为难也。
且用人之道,尤为未易。己之所谓贤,未必尽善,众之所谓毁,未必全恶。知能不举,则为失材,知恶不黜,则为祸始。又人才有长短,不必兼通。是以公绰优於大国之老,子产善为小邦之相,绛侯木讷,卒安刘氏之宗,啬夫利口,不任上林之令。舍短取长,然後为美。夫人刚柔之情各异,曲直之性不同。古今奔驰,贵贱不等,为上之孝,与下岂均。上则匡国宁家,志存崇礼;下则承颜悦色,止存敬养。虞舜孝也,不为慈亲所安,曾参仁也,不为宣尼所善。孔子曰:“子从令者,不得为孝;臣苟顺者,不得为忠。”如斯之类,不可不察也。逆主耳而履道,戮孔怀以安国,周公是也;顺上心而安身,随君情以杀子,易牙是也;弃己之命,安君之身,纪信是也;挟国谋事,以报私雠,袁盎是也;孑身而执节,孤直而自毁,屈原是也;外显和睦之端,内怀汤火之意,宰是也;忠谄之道,以此观之,足为永鉴。
白起为秦平赵,乃被昭王所杀;亚夫定七国之乱,卒为景帝所诛;文种设策灭吴,翻遭越王所戮;伍胥竭力为国,终罹赐剑之祸:乃是君之过也,非臣之罪也。至若赵高、韩信、黥布、陈之俦,此则自贻厥衅,非君之滥刑也。高祖失於存功之能,光武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