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所交真可以托生死者,余行游天下二十多年,未之见也。若夫剖心析肝相信,意者其唯古亭周子礼乎!肉骨相亲,期于无,余于死友李维明盖庶几焉。诗有李,书有文,是矣,然亦何必至是。苟能游心于翰墨,蜚声于文苑,能自驰骋,不落蹊径,亦可玩适以共老也。
  唯是酒食之交,有则往,无则止不往。然亦必爱贤好客,贫而整,富而洁者,乃可往耳‘客为上,好贤次之,整而洁又次之。然是酒食也,最日用之第一义也。余唯酒食是需,饮食宴乐是困,则其人亦以饮食为媒,而他可勿论之矣。故爱客可也,好贤可也,整而洁亦可也。
  无所不可,故无所不友。而况倾盖交欢,饮水可肥,无所用媒者哉!已矣!故今直道饮食之事,以识余交游之最切者。饮食之人,则人贱之,余愿交汝,幸勿弃也。
  自赞
  其性褊急,其色矜高,其词鄙俗,其心狂痴,其行率易,其交寡而面见亲热。其与人也,好求其过,前不悦其所长;其恶人也,既绝其人,又终身欲害其人。志在温饱,而自谓伯夷、叔齐;质本齐人,而自谓饱道饫德。分明一介不与,而以有莘藉口;分明豪毛不拔,而谓杨朱贼仁’与物迕,口与心违。其人如此,乡人皆恶之矣。昔子贡问夫子曰:“乡人皆恶之何如?”子曰:“未可也。”若居士,其可乎哉!
  赞刘谐
  有一道学,高屐大履,长袖阔带,纲常之冠,人伦之衣,拾纸墨之一二,窃唇吻之三四,自谓真仲尼之徒焉。时遇刘谐。刘谐者,聪明士,见而哂曰:“是未知我仲尼兄也。”其人勃然作色而起曰:  “天不生仲尼,  万古如长夜。子何人者,敢呼仲尼而兄之?”刘谐曰:“怪得羲皇以上圣人尽日燃纸烛而行也!”其人默然自止。然安知其言之至哉!李生闻而善曰:“斯言也,简而当,约而有余,可以破疑网而昭中天矣。其言如此,其人可知也。盖虽出于一时调笑之语,然其至者百世不能易。”
  方竹图卷文
  昔之爱竹者,以爱故,称之曰“君”。盖谓其有似于有斐之君子而君之也,直怫悒无与谁语,以为可以与我者唯竹耳,是故倘相约而谩相呼,不自知其至此也。或曰:“王子以竹为此君,则竹必以王子为彼君矣。此君有方有圆,彼君亦有方有圆。圆者常有,而方者不常有。不常异矣,而彼此君之,则其类同也,同则亲矣。”然则王子非爱竹也,竹自爱王子耳。
  夫以王子其人,山川土石,一经顾盼,咸自生色,况此君哉!且天地之间,凡物皆有神,况以此君虚中直上,而独不神乎!传曰:“士为知己用,女为悦已容。”此君亦然。此其一遇王子,则节奇气,自尔神王,平生挺直凌霜之操,尽成箫韶鸾凤之音,而务欲以为悦己者之容矣,彼又安能孑然独立,穷年瑟瑟,长抱知己之恨乎?由此观之,鹤飞翩翩,以王子晋也。紫芝烨烨,为四皓饥也。宁独是,龙马负图,洛黾呈瑞,仪于舜,鸣于文,获于鲁叟,物之爱人,自古而然矣,而其谁能堪之。
  今之爱竹者,吾惑焉。此其于王子,不类也。其视放傲不屑,至恶也,而唯爱其所爱之竹以似之。则虽爱竹,竹固不之爱矣。夫使若人而不为竹所爱也,又何以爱竹为也?以故余绝不爱夫若而人者之爱竹也。何也?以其似而不类也。然则石阳之爱竹也,类也,此爱彼君者也。石阳习静庐山,山有方竹,石阳爱之,特绘而图之,以方竹世不常有也。石阳将归,难与余别,持是示余,何为者哉?余谓子之此君已相随入蜀去矣,何曾别。
  书黄安二上人手册
  出家者终不顾家,若出家而复顾家,则不必出家矣。出家为何?为求出世也。出世则与世隔,故能成出世事;出家则与家绝,故乃称真出家儿。今观释迦佛岂不是见身为净饭王之子,转身即居转轮圣王之位乎?其为富贵人家,孰与比也?内有耶输女之贤为之妻,又有罗喉罗之聪明为之儿,一旦弃去,入穷山,忍饥冻,何为而自苦乃尔也?为求出世之事也。出世方能度世。夫此世间人,犹欲度之使成佛,况至亲父母妻儿哉!故释迦成道而诸人同证妙乐,其视保守一家之人何如耶?
  人谓佛氏戒贪,我谓佛乃真大贪者。唯所贪者大,故能一刀两断,不贪恋人世之乐也。
  盖但释迦,即孔子亦然。孔子之于鲤,死也久矣,是孔子未尝为子牵也。鲤未死而鲤之母已卒,是孔子亦未尝为妻系也。三桓荐之,而孔子不仕,非人不用孔子,乃孔于自不欲用也。
  视富贵如浮云,唯与三千七十游行四方,西至晋,南走楚,日夜皇皇以求出世知已。是虽名为在家,实终身出家者矣。故余谓释迦佛辞家出家者也,孔夫子在家出家者也,非诞也。
  今我自视聪明力量既远不逮二老矣,而欲以悠悠之念证佛祖大事,多见其不自量也,上人又何为而远来乎?所幸双亲归土,妻宜人黄氏又亡。虽有一女嫁与庄纯夫,纯夫亦是肯向前努力者。今黄安二上人来此,欲以求出世大事,余何以告之?第为书释迦事,又因其从幼业儒,复书孔子生平事以为譬。欲其知往古,勉将来,以不负此初志而已也。
  读律肤说
  淡则无味,直则无情。宛转有态,则容冶而不雅;沉着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