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乐天《长庆》,人至于今传乎?使待嗣而后传,则古今有子者何限也。须知孔子不以孔鲤传,释迦不以罗喉传,老聃不以子宗传,则公可以抚掌大笑矣。勿谓道家法力胜禅家,道家固不能离道而为法也。勿谓服食长生可冀,公固不死矣,何用长生乎?勿谓灌顶阳神可出,公固精神在天矣,又何用劳神求出乎?公但直信本心,勿顾影,勿疑形,则道力固自在也,法力固自在也,神力亦自在也。
  再致我公:为我传语李维明。维明者,自下人,名逢阳,别号翰峰,仕为礼部郎。于贽为同曹友,于沆为同年友,皆同道雅相爱慕者。故并设位,俾得与公会云。
  王龙溪先生告文
  圣代儒宗,人天法眼;白玉无瑕,黄金百炼。今其没矣,后将何仰!吾闻先生少游阳明先生之门,既以一往而超诣;中升西河夫子之坐,遂至殁身而不替。要以朋来为乐兮,不以不知而愠也,真得乎不迁不贰之宗。正欲人知而信兮,不以未信而懈也,允符乎不厌不倦之理。盖修身行道者将九十岁,而随地雨法者已六十纪矣。以故四域之内,或皓首而执经,五陵之间,多继世以传业。遂令良知密藏,昭然揭日月而行中天;顿令洙、泗渊源,沛乎决江、河而达四海。盖直斯文之未丧,实见吾道之大明。先生之功,于斯为盛。
  忆昔淮南儿孙布地,猗欤盛欤,不可及矣。今观先生渊流更长,悠也久也,何可当哉!
  所怪学道者病在爱身而不爱道,是以不知前人付托之重,而徒为自私自利之计,病在尊名而不尊己,是以不念儿孙陷溺之苦,而务为远嫌远谤之图。嗟夫!以此设心,是灭道也,非传道也;是失已也,非成己也。先生其忍之乎?嗟我先生,唯以世人之聋瞽为念,是故苟可以坐进此道,不敢解嘲也;唯以子孙之陷溺为忧,是故同舟而遇风,则胡、越必相救,不自知其丧身而失命也。此先生付托之重所不能已也。此余小子所以一面先生而遂信其为非常人也。
  虽生也晚,居非近,其所为凝眸而注神,倾心而悚听者,独先生尔矣。先生今既没矣,余小子将何仰乎!嗟乎!“嘿而成之,存乎其人;不言而信,存乎德行。”先生以言教天下,而学者每咕哗其语言,以为先生之妙若斯也,而不知其糟粕也,先生不贵也。先生以行示天下,而学者每惊疑其所行,以为先生之不妙若斯也,而不知其精神也,是先生之所重也。我思古人实未有如先生者也,故因闻先生之讣也,独反覆而致意焉。先生神游八极,道冠终古;夭寿不二,生死若一。吾知先生虽亡,固存者也。其必以我为知言也夫!其必以我知先生也夫!
  罗近溪先生告文
  戊子冬月二十四日,南城罗先生之讣至矣,而先生之没,实九月二日也。夫南城,一水间耳,往往至者不能十日余,而先生之讣直至八十余日而后得闻,何其缓也!岂龙湖处僻,往来者寡耶?而往来者非寡,直知先生者寡也?然吾闻先生之门,如仲尼而又过之,盖不啻中分鲁矣。其知先生者,宜若非寡,将实未闻好学者,以故虽及门,而终不知先生之所系于天下万世者如此其甚重也耶?夫惟其视先生也不甚重,则其闻先生之讣也,自不容于不缓矣。
  余是以痛恨先生之没,而益值先生之未可以死也。
  有告我者曰:“先生欲以是九月朔辞世长往,故作别语以示多士∴士苦不忍先生别,于是先生复勉留一日与多士谈,谈竟矣,而后往耳。今先生往矣,无可奈何矣,于是多士始乃拭泪含哀,共梓先生别语以告四方之士。若曰得正而毙,吾师无忝曾参矣;扶杖逍遥,吾师不愧夫子矣。岂惟不惜死,又善吾死,吾师至是,真有得矣。大力其师喜,故欲梓而传之。”
  嗟乎!先生之寿七十而又四矣,其视仲尼有加矣,夫人生七十,古来所希。寿跻古希,虽恒人能不惜死,而谓先生惜死乎?何以不惜死为先生喜也?且夫市井小儿,辛勤一世,赢得几贯钱钞,至无几也。然及其将终也,已死而复苏,既瞑而复视,犹恐未得所托然者。使有托也,则亦甘心瞑目已矣。先生生平之谓何,顾此历代衣钵,竟不思欲置何地乎?其所为勉留一日者何故?或者亦恐未得所托矣。如使有托,虽不善死,亦善也。使未有托也,则虽善死,先生不善也,又何可以善死称先生也?吾谓先生正当垂绝之际,欲恸不敢恸之时,思欲忍死一再见焉,而卒不可得者,千载而下,闻之犹堪断肠,望之犹堪堕泪,此自是其至痛不可甘忍,而谓先生忍死而不惜可乎?盖惜死莫甚于先生者,吾恐更有甚于多士之惜先生之死也。
  何也?天既丧余,余亦丧天;无父则望孤,无子而望绝矣,其为可悲可痛皆一也。若如所云,则千圣之衣钵,反不如庸夫之一贯。市井小儿犹不忍于无托也,而先生能忍之矣,又何以为先生也!
  方闻讣时,无念僧深有从旁赞曰:“宜即为位以告先生之灵。”余时盖默不应云。既而腊至矣,  岁又暮矣;  既而改岁,复为万历己丑,又元月,又二月,春又且分也。深有曰:“某自从公游,于今九年矣,每一听公谈,谈必首及王先生也,以及先生癸未之冬,王公讣至,公即为文告之,礼数加焉,不待诏也。忆公告某曰:“我于南都得见王先生者再,罗先生者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