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。弟反覆思之,平生实未曾会得一人,不知所惑何人也。然左道之称,弟实不能逃焉。何也?孤居日久,善言罔闻,兼以衰朽,怖死念深,或恐犯此耳。不意忧世者乃肯垂大慈悲教我如此也!即日加冠畜发,复完本来面目,侍者,人与圆帽一顶,全不见有僧相矣。如此服善从教,不知可逭左道之诛否?想仲尼不为已甚,诸公遵守孔门家法,决知从宽发落,许其改过自新无疑。然事势难料,情理不常,若守其禁约,不肯轻恕,务欲穷之于其所往,则大地皆其禁域,又安所逃死乎!弟于此进退维谷,将欲“明日遂行”,则故旧难舍;将遂“微服过宋”,则司城贞子未生。兄高明为我商之如何?
  然弟之改过实出本心。盖一向以贪佛之故,不自知其陷于左道,非明知故犯者比也。既系误犯,则情理可恕;既肯速改,则更宜加奖,供其馈食,又不但直赦其过误已也。倘肯如此,弟当托兄先容,纳拜大宗师门下,从头指示孔门“亲民”学术,庶几行年六十有五,犹知六十四岁之非乎!
  又与周友山书
  承教塔事甚是,但念我既无眷属之乐,又无朋友之乐,茕然孤独,无与晤语,只有一塔墓室可以盾骸,可以娱老,幸随我意,勿见阻也!至于转身之后,或遂为登临之会,或遂为读书之所,或遂为瓦砾之场,则非智者所能逆为之图矣。古人所见至高,只是合下见得甚近,不能为子子孙孙万年图谋也。汾阳之宅为寺,马隧之第为园,可遂谓二老无见识乎?以禹之神智如此,八年勤劳如此,功德在民如此,而不能料其孙太康遂为羿所篡而失天下,则虽智之大且神者,亦只如此已矣。
  元世祖初平江南,问刘秉忠曰:“自古无不败之家,无不亡之国。朕之天下,后当何人得之?”秉忠对曰:“西方之人得之。”及后定都燕京,筑城掘地,得一石匣,开视,乃一匣红头虫,复诏问秉忠,秉忠对曰:“异日得陛下天下者,即此物也。”
  由此观之,世祖方得天下,而即问失天下之日;秉忠亦不以失天下为不样,侃然致对,视亡若存,真英雄豪杰,诚不同于时哉!秉忠自幼为僧,世祖至大都见之,乃以释服相从军旅间,末年始就冠服,为元朝开国元老,非偶然也。我塔事无经营之苦,又无抄化之劳,听其自至,任其同力,只依我规制耳。想兄闻此,必无疑矣。
  与焦漪园
  弟今文居武昌矣。江汉之上,独自遨游,道之难行,已可知也:“归欤”之叹,岂得已耶!然老人无归,以朋友为归,不知今者当归何所欤!汉阳城中,尚有论说到此者,若武昌则往来绝迹,而况谭学!写至此,一字一泪,不知当向何人道,当与何人读,想当照旧薙发归山去矣!
  与刘晋川书
  昨约其人来接,其人竟不来,是以不敢独自闯入衙门,恐人疑我无因自至,必有所干与也。今日暇否?暇则当堂遣人迎我,使衙门中人,尽知彼我相求,只有性命一事可矣。缘我平生素履未能取信于人,不得不谨防其谤我者,非尊贵相也。
  与友朋书
  顾虎头虽不通问学,而具只眼,是以可嘉;周公瑾既通学问,又具只眼,是以尤可嘉也。
  二公皆盛有识见,有才料,有胆气,智仁勇三事皆备。周善藏,非万全不发,故人但见其巧于善刀,而不见其能于游刃。此善发,然发而人不见,故人但见其能于游刃,而不见其巧于善刀。周收敛之意多,平生唯知为己,以故相知少而其情似寡,然一相知而胶漆难并矣。此发扬意多,平生惟不私己,以故相爱甚博而其情似不专。然情之所专,爱固不能分也。何也?
  以皆具只眼也。吾谓二公者,皆能知人而不为知所眩,能爱人而不为爱所蔽,能用人而不为人所用者也。周装聋作哑,得老子之体,是故与之语清净宁一之化,无为自然之用,加以石投水,不相逆也。所谓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,此等是也,最上一乘之人也,何可得也!顾托孤寄命,有君子之风,是故半夜叩门,必不肯以亲为解,而况肩钜任大,扶沃颠,肯相辜负哉!是国家大可倚仗人也,抑又何可得也!顾通州人,周麻城人。
  答刘晋川书
  弟年近古稀矣,单身行游,只为死期日逼,阎君铁棒难支,且生世之苦目击又已如此,使我学道之念转转急迫也。既学道不得不资先觉;资先觉,不得不游四方;游四方,不得不独自而受孤苦。何者?眷属徒有家乡之念,童仆俱有妻儿之思,与我不同志也。志不同则难留,是以尽遣之归,非我不愿有亲随,乐于独自孤苦也。为道日急,虽孤苦亦自甘之,盖孤苦日短而极乐世界日长矣。
  久已欲往南北二都为有道之就,二都朋友亦日望我。近闻二都朋友又胜矣,承示吴中丞札,知其爱我甚。然顾通州虽爱我,人品亦我所师,但通州实未尝以生死为念也。此间又有友山,又有公家父子,则舍此何之乎?今须友山北上,公别转,乃往南部一游。七十之年,有友我者,便当安心度日,以与之友,似又不必奔驰而自投苦海矣。吴中丞虽好意,弟谓不如分我俸资,使我盖得一所禅室于武昌城下。草草奉笑,可即以此转致之。
  别刘肖川书
  “大”字,公要药也。不大,则自身不能庇,而能庇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