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患最急。陛下知其不可,于是多支月粮,复收退卒,以顺适其意,而陛下既再悔矣。然军中之口,犹复匈匈不靖。陛下虽推恩抚之,而终不以为惠,反谓陛下畏之耳。不幸边臣失算,再生戎患。帷幄之臣,谋之不臧,不务安之,而务挠之。临遣执政,付以疆事,多出金币,豫书诰敕,以成其深入之计。当此之时,天下之心,知其必败矣。而陛下与一二臣者方以为万举而万全。既而出兵无人之境,筑城不守之地,困弊腹心,以求无益之功,使秦晋之民,父子流离,肝脑涂地,戎人徼倦受屈。已筑之城,随即倾覆,救援之兵,相继溃叛。四方震动,君臣宵旰。而后下罪己之诏,投窜元宰,以谢二鄙,而陛下既三悔矣。夫此三者,方其未悔也,陛下亦以为是邪,非邪?陛下犯逆众心,力行而不顾,其必以为是,不以为非也。然而其终卒至于此。然则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,无乃亦类此欤。臣闻众而不可欺者,民也,勇而不可犯者,兵也,险而不可侮者,邻国也。今陛下既已欺民、犯兵而侮邻国矣。夫犯兵,侮邻,变速而祸小。至于欺民,则变迟而祸大。变速而祸小者,瓦解之忧也,变迟而祸大者,土崩之患也。今瓦解之忧陛下既知悔矣,而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,此臣之所以寒心也。《易》曰:“不远复,无只悔,元吉。”事之未败也。陛下不悟其非,必俟其败而后悔,如向三者,则陛下之复已远,而悔亦大矣。且臣观之,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,亦有三而已:青苗、助役、保甲。三者之弊,臣不复言矣。何也,言事者论其不可,非一人也,百姓毁坏支体、熏灼耳目、嫁母分居、贱卖田宅以自脱免,非一家也。陛下其亦知之矣,徘徊而不改,使民无所告诉。加之以水旱、继之以饥馑,积憾之民奋为群盗,侵淫蔓延,灭而复起,英雄乘间而作,振臂一呼,而千人之众可得而聚也。如此而胜、广之形成,此所谓土崩之势也。臣恐陛下至此,虽欲复悔,而无所及矣。故臣愿陛下取即位之政与今日之事而试观之,天下扰扰不安,孰与今日之甚,群臣交口争辩,孰与今日之众,陛下听览疲倦,孰与今日之多,悔恨自责,孰与今日之切。陛下诚以此较之,则不待臣言之终,而得失可以自决矣。且夫即位之政,陛下之本心也,今日之事,臣下之过计也。陛下弃即位之本心而犭旬臣下之过计,臣窃以为过也。虽然,臣窃听之道路,方今陛下则亦悔之矣,悔之而不变,非陛下之意也,迫于建议之臣耳。夫人臣进谋于其君,苟事之不遂而变以从众,则人主有以测其深浅。人主有以测其深浅,则其用舍之命在于人主,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。臣窃痛陛下为社稷之计欲改过以安天下,而怙权固位之臣持之而不释,陛下聪明睿智,废置自我,而独为此郁郁也。汉宣帝与赵充国议击匈奴,魏相非之,以为当与平昌侯、乐昌侯、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。此三人者,非贤于赵充国也,然而与国同忧乐,无侥幸功名之心与望爵赏之意,则过于充国远甚。充国犹不可听,而况不如充国者哉。陛下将安民保国,而与喜功伐、好权利者谋之,臣不知其可也。臣不胜区区忘身忧国之诚,是以势疏而言切,惟陛下察之。

  【自齐州回论时事书〈画一状附。〉】

  臣自少读书,好言治乱。方陛下求治之初,上书言事,陛下不废狂狷,召对便殿,亲闻德音。九品贱官,自此始得登对论事。当此之时,陛下好问之声震动海内。愚贱之人笃信寡虑,以为天下之事可得徐陈遍举,指顾而定矣。既而误蒙恩泽,受职条例,抗论得失,与有司不合,得请外补,于今七年。而天下之治安终未可见,臣窃疑之。伏惟陛下天纵圣德,聪明睿智,不学而具,其于谋臣措置,曾何足云。然自顷岁以来,每有更张,民率不服。盖青苗行,而农无余财,保甲行,而农无余力,免役行,而公私并困,市易行,而商贾皆病。上则官吏劳苦,患其难行,下则众庶愁叹,愿其速改。凡此四者,岂陛下之圣明有所不知耶,臣以为非也。陛下之圣明,无所不知。何以言之,二年以来,陛下屡发英断,废置大吏,数其罪愆,明示臣庶,凡天下之所共疾恶者,陛下无一不知。由此观之,凡天下之所共厌苦者,陛下何所不察!今者皇天悔祸,启道圣意,易置辅相,中外踊跃,思睹宽政。而历日弥月,寂寞无闻,众心皇皇,如久饥而不得食。臣虽愚陋,窃独为陛下恨也。陛下自即位以来,求治之心常若不及,意将以尧、舜之隆平,陵迟以至于此,天下之人孰不知之。今也,既知其不可用而去之,又循其旧术而不改,将遂代之任咎。此臣之所以为陛下恨也。且今天下之安危,智者不再计矣:水旱连年,死者将半,遗民饥困,盗贼满野,疆埸未宁,军旅在外,府库空竭,边馈寡少。事之可忧者,何可胜数。术之不效,断可见矣。然陛下独迟迟而不决,意者己为之而己废之,恐天下有以窥其深浅耶。臣闻人主之德如天,天之于物也,炽然而旱,赤地千里,草木皆死,可谓虐矣。然至雷雨时作,膏泽洋溢,百谷奋起,民复粒食,鼓舞盛德而忘旱之虐。何者,度量广大,改过无疑也。如使密云而不雨,既雨而中止,迟疑犹豫,久而不忍,则天之生物尽矣。《传》曰:“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。过也,人皆见之,更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