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色,以奇偶部分中、戾、余、煞四气,以总部分经、纬二星,毋论有曲以来,万无此例,即谓自我作古,亦殊觉淡然无味,不知何所见而云也。(然琴川《鹤归来》曲首折《发端》、末折《收场》,似仿《桃花扇》为之,不特从来院本所未有,亦院本所不必有也。)


《桃花扇》以《余韵》折作结,曲终人杳,江上峯青,留有余不尽之意于烟波缥缈间,脱尽团圆俗套。乃顾天石改作《南桃花扇》,使生旦当场团圆,虽其排场可快一时之耳目,然较之原作,孰劣孰优,识者自能辨之。
《石榴记》,如皋黄瘦石振作也,词白都有可观。神感诸折,暗以《牡丹亭》作谱子;至梦圆折,则明白落玉茗窠臼。顾其自然情韵,即未必青出于蓝,而模山范水,庶几亦步亦趋也。
阳羡万红友树寝食元人,深入堂奥,得其神髓,故其曲音节嘹喨,正衬分明。吴雪舫称为六十年第一手,信知言也。生平所作甚富,如《锦尘帆》、《十串珠》、《黄金瓮》、《金神凤》、《资齐鉴》、《珊瑚球》、《舞﹡霓裳》、《藐姑仙》、《青銭赚》、《焚书闹》、《骂东风》、《三茅宴》、《玉山庵》等作,几于汗牛充栋。而稿多散失不存,今世合刻者,《空青石》、《念八翻》、《风流棒》,《称拥艶三种》而巳。红友为吴石渠之甥,论者谓其渊源有自,其实平心论之:粲花三种,情致有余,而豪宕不足;红友如天马行空,别出机杼。宗旨固不同也。


红友关目,于极细极碎处皆能穿插照应,一字不肯虚下,有匣剑帷灯之妙也。曲调于极闲极冷处,皆能细斟密酌,一句不轻放过,有大含细人之妙也。非龙梭、凤杼,能令天衣无缝乎
红友之论曰:“曲有音,有情,有理。不通乎音,弗能歌;不通乎情,弗能作;理则贯乎管与情之间,可以意领不可以言宣。悟此,则如破竹、建瓴,否则终隔一膜也。”今观所著,庄而不腐,奇而不诡,艶而不淫,戏而不虐,而且宫律谐协,字义明晰,尤为惯家能事。情、理、音三字,亦惟红友庶乎尽之。
蒋心余太史士铨九种曲,吐属清婉,自是诗人本色。不以矜才、使气为能,故近数十年作者,亦无以尚之。其至离奇变幻者,莫如《临川梦》,竟使若士先生身入梦境,与四梦中人一一相见。请君入瓮,想入非非;娓娓清言,犹余技也。《桂林霜》、《一片石》、《第二碑》、《冬青树》四种,皆有功名敎之言。
忠魂、烈魄,一人腕中,觉满纸飒飒,尚余生气。《香祖楼》、《空谷香》两种,于同中见异,最难下笔。葢梦兰与淑兰皆淑女也,孙虎与李蚓皆继父也,吴公子与扈将军皆樊笼也,红丝、高驾皆介﹡绍也,成君、裴畹皆故人也,且小妇皆薄命而大妇皆贤淑也,使出自俗笔,难免雷同,乃合观两剧,非惟不犯重复,且各极其错综变化之妙,故称神技。《四弦秋》因《青衫记》之陋,特创新编,顺次成章,不加渲染,而情词凄切,言足感人,几令读者尽如江州司马之泪湿青衫也。《雪中人》一剧,写吴六奇,颊上添毫,栩栩欲活;以花交折结束通部,更见匠心独巧。心余强袁子才观其所撰曲,曰:“先生只当小病一场,宠赐披览。”袁不得已,观之。次日,问:“可有得意处否 ”袁曰:“‘任尔忒聪明,猜不出天情性’,惟两语极佳耳。”心余笑曰:“毕竟先生是诗人,非曲客。‘造物岂凭翻覆手,窥天难用揣摩心。’此商宝意《闻雷诗》,为子曲之蓝本也。”


乾隆十六年,恭逢皇太后万寿,江西绅民远祝纯嘏杂剧四种,亦心余手编。第一种曰《康衢乐》,第二种曰《讱利天》,第三种曰《长生箓》,第四种曰《升平瑞》。征引宏富,巧切绝伦,倘使登之明堂,定为承平雅奏,不仅里巷风谣已也。
吴糓人先生词学,近时人不多观,病除凡响,壁垒一新。集中南北曲数套,妙墨淋漓,几欲与元人争席。所作《渔家傲》乐府,词坛、艺苑,交口称之。其自序云:“余游富春之渚,经七里之滩。万竹光中,斜阳晒网;一波折处,细雨施罛。缅怀高寄之踪,指点归耕之处,径路或迷于黄叶,人家全在乎翠微,弄水相思,寻烟欲问,台高百尺,其钓维何 祠阅千秋,伊人宛在。祗觉风流之足慕,敢辞水调之难工,恣我楮毫,被之弦索,演逸民之列传,写渔父之家风,人将读之而解﹡颐,吾亦因之而寄傲也。”


钱竹初明府,亦工音律,所著《鹦鹉媒》、《乞食图》二种,不及心余之爽豁,心余亦不及其清丽也。曲中佳句,如:“只恐半腔愁,都被春风吹破。”又:“若不是嫦娥流彩,怎牵将对月颜开。难比说书生稔色,他往常间抬眼不轻抬。”又:“则这帘外幽禽,还唤的俺俏书生梦儿远。”又:“这羞态能禁架,玉容浅霞,早则是消尽温存怜煞他。”又:“你人前只管娇眠罢,休问俺云踪那答,则这一幅花枝可也障的咱。”(以上《鹦鹉媒》。)“婚姻簿料来梦幻,骨肉恩如何割忍,除非是归来环佩,认我夜深魂。”又:“怎知他水边梅影窥愁破,还有俺门畔桃花望眼多,些儿个,一样的毫端知己,嵌人心窝。”(以上《乞食图》。)
《西楼记》为姑苏袁凫公白宾作。于叔夜者,凫公托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