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画。仙翁何处炼丹砂?一缕白云下。客去斋余,人来茶罢。叹浮生,指落花。楚家,汉家,做了渔樵话。”《浣纱》【朝天子】云:“往江干水乡,过花溪柳塘,看齐齐彩鹢波心放。冬冬迭鼓起鸳鸯,一双戏清波浮轻浪。青山儿几行,绿波儿千状,渺茫渺茫渺渺茫。趁东风兰桡画桨,兰桡画桨,采莲歌齐声唱。”南人为北词,而失其本调者,即此曲可类见矣。余顷与孙比部谈及此调,比部指摘《浣纱》阴阳之舛。余因字字分别阴阳,并尽用律中诸禁,作《春游词》一阕。郁蓝生序刻以传好事者,今存别本。然为法苛刻,益难中之难。要以游三尺之中,而不见一毫勉强,乃佳;若一为界限所拘,读去碍口,便非高手也。

曲与诗原是两肠,故近时才士辈出,而一搦管作曲,便非当家。汪司马曲,是下胶漆词耳。弇州曲不多见,特《四部稿》中有一【塞鸿秋】、两【画眉序】,用韵既杂,亦词家语,非当行曲。【画眉序】和头第一字,法用去声,却云“浓霜画角辽阳道,知他梦里何如”。浓字平声,不可唱也。

近之为词者,北词则关中康状元对山、王太史渼陂,蜀则杨状元升庵,金陵则陈太史石亭、胡太史秋宇、徐山人髯仙,山东则李尚宝伯华、冯别驾海浮,山西则常延评楼居,维阳则王山人西楼,济南则王邑佐舜耕,吴中则杨仪部南峯。康富而芜;王艳而整;杨俊而葩;陈、胡爽而放;徐畅而未汰;李豪而率;冯才气勃勃,时见纰颣;常多侠而寡驯;西楼工短调,翩翩都雅;舜耕多近人情,兼善谐谑;杨较粗莽。诸君子间作南调,则皆非当家也。南则金陵陈大声、金在衡,武林沈青门,吴唐伯虎、祝希哲、梁伯龙,而陈、梁最着。唐、金、沈小令,并斐亹有致;祝小令亦佳,长则草草;陈、梁多大套,颇着才情,然多俗意陈语,伯仲间耳。余未悉见,不敢定其甲乙也。

王渼陂词固多佳者。何元朗摘其小词中“莺巢湿春隐花梢”,以为金、元人无此一句。然此词全文:“泠泠象板粉儿敲,小小金杯绿蚁飘,重重画阁红尘落。喜丰年恰遇着,几般儿景致蹊跷。凤团小茶烹银罐,驴背稳诗吟野桥。”除莺巢句,下皆陈语。后三句对复不整。又云:“《杜甫游春》剧,金、元人犹当北面。”此剧盖借李林甫以骂时相者,其词气雄宕,固陵厉一时,然亦多杂凡语,何得便与元人抗衡。王元美复谓其声价不在关、马之下,皆过情之论也。

对山亦忤于时,放情自废,与渼陂皆以声乐相尚,彼此酬和不辍。康所作尤多,非不莽具才气,然喜生造,喜堆积,喜多用老生语,不得与王并驱。所著《沜东乐府》,可数百首。《中元夜》【落梅风】:“春云澹,月色昏。坐空斋雪余风润。若嫦娥肯饶春几分,向朱帘且收寒晕。”《效自君之出矣》【沈醉东风】:“扫万里龙沙未返,怨深闺蛾尾空弯。泣相思柳未匀,待好会梅初绽。隔魂台水水山山,也要寻君到玉关,路比天涯近远。”仅此二词,颇饶风韵,余未足取。第易蛾眉为蛾尾,亦不妥耳。

升庵北调,未尽闲律,然最有佳者。余最爱其【沈醉东风】小令云:“也不是石家的绿珠风韵,也不是乔家的碧玉青春。合双鬟梦里来行,万里云南近,似苏家过岭朝云。休索我花柳钿与绣裙,穷秀才床头金尽。”风流旖旎,即实甫能加之哉!

松陵词隐沈宁庵先生,讳璟。其于曲学、法律甚精,泛澜极博。斤斤返古,力障狂澜,中兴之功,良不可没。先生能诗,工行、草书。弱冠魁南宫,风标白皙如画。仕由吏部郎转丞光禄,值有忌者,遂屏迹郊居,放情词曲,精心考索者垂三十年。雅善歌。与同里顾学宪道行先生,并畜声伎,为香山、洛社之游。所著词曲甚富,有《红蕖》、《分钱》、《埋剱》、《十孝》、《双鱼》、《合衫》、《义侠》、《分柑》、《鸳衾》、《桃符》、《珠串》、《奇节》、《凿井》、《四异》、《结发》、《坠钗》、《博笑》等十七记。散曲曰《情痴寱语》、曰《词隐新词》二卷;取元人词,易为南词,曰《曲海青冰》二卷。《红蕖》蔚多藻语,《双鱼》而后,专尚本色,盖词林之哲匠,后学之师模也。又尝增定《南曲全谱》二十一卷,别辑《南词韵选》十九卷。又有《论词六则》、《唱曲当知》、《正吴编》及《考定琵琶记》等书,半已盛行于世;未刻者,存吾友郁蓝生处。生平故有词癖,每客至,谈及声律,辄娓娓剖析,终日不置。尝一命余序《南九宫谱》,既就梓,误以均为韵。余请改正,先生复札,巽辞为谢。比札至,而先生已捐馆舍矣。先是数年,道行先生亦卒。自两先生殁,而吴中遂无复有继其迹者,悲夫!

词隐传奇,要当以《红蕖》称首。其余诸作,出之颇易,未免庸率。然尝与余言,歉以《红蕖》为非本色,殊不其然。生平于声韵、宫调,言之甚毖,顾于己作,更韵、更调,每折而是,良多自恕,殆不可晓耳。

顾道行先生,亦美风仪,登第甚少。曾一就教吾越。以闽中督学使者弃官归田。工书画,侈姬侍,兼有顾曲之嗜。所畜家乐,皆自教之。所著有《青衫》、《葛衣》、《义乳》三记,略尚标韵,第伤文弱。余尝一访先生园亭,先生论词,亦倾倒不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