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谏君也。迩声色,殖货利,狎宦戚,通女谒,怠政事,废学问,崇佛老,侈宫室,私行游,媟威仪,若此者谏官任之。大小群臣下逮于庶人,苟有言焉,则固天子所宜侧席而听者也。即言之过,而固可无尤也。外此,人与政其亟矣。然而人之贤不肖,铨衡任之;政之因革,所司任之;虽君道之所必详,而清诸其源,则是非著而议论一;争于其流,则议论繁而朋党兴。贞邪利害,各从其私意,辨言邪说,将自此以起,固不可不慎防之。而广听适以召奸,尤明主所深惧也。
以要言之,言而讥非乎我者,虽激虽迂,而不可忽也;言而褒贬于人、辨说乎事者,辨虽详,辞虽切,而未可信也。士之受规于朋友者且然,而况君天下者乎!然则选忠直知治者任谏职于上,而主意昭宣,风尚端直,则羣言博采,而终弗使主父偃、息夫躬之流,矜文采以雠其奸邪。慎之也,即所以广之也。又何必执周官之不设谏臣以下访刍荛哉?
近者分谏职于台省,听亦广矣。而六科司抄发之任,十三道司督察之权,纠劾移于下,而君德非所独任,故诡随忿戾,迭相进退,而国是大乱,则广之适以废之。党人交争,劳臣掣肘,将谏官之设,以谏下而非谏君乎?拂其立谏之经,而予以谮言之径,乃至佥人游士献邪说以为用人行政之蝥贼。不专不慎,覆轨已昭,后世尚知鉴哉!
〖三〗
晋始建国,立七世之庙,除五帝之座,罢圜丘方泽之祀,合之于郊,皆宗王肃而废郑玄也。于是而知王肃之学,醇正于郑玄远矣。后世经学传郑氏,肃之正义,没而不传,则贾公彦、孔颖达之怙专师而晦道也。
周之祀典,组绀以上不废也;而限天子之庙于五世,合两世室而始为七,玄之托于义而贼仁也。周礼合乐于圜丘方泽者,非祭也,所以顺阴阳、合律吕而正乐也;而谓郊之外有圜丘方泽之大祀,玄之淫于乐以乱礼也。其尤妖诬而不经者,为上帝之名曰耀宝魄,又立灵威仰、赤熛怒、白招矩、叶光纪之名,为四方之帝,有若父名而宾字之者,适足以资通人之一哂。而以之释经,以之议礼,诬神媟天,黩祀惑民,玄之罪不容贷矣。托之于星术,而实传之于谶纬,夫且诬为孔氏之书;正肃氏起而辨之,晋武因而绌之,于是禁星气谶纬之学,以严邪说之防,肃之功大矣哉!惜乎世远俗流,师承道圮,而肃学不传也。如其传,则程、朱兴起,尚有所资以辟郑氏之淫辞与!
〖四〗
三代以下,用兵以道,而从容以收大功者,其唯羊叔子乎!祖逖之在雍邱,宗泽之在东京,屹立一方以图远略,与叔子等。乃逖卒而其弟称兵以犯顺,泽卒而部众瓦解以为盗,皆求功已急而不图其安,未尝学于叔子之道以弭三军之骄气,骄则未有能成而不乱者也。
或曰:叔子之时,晋盛而吴衰,拥盛势以镇之,则敌亡可以坐待;而逖与泽抗方张之虏,未可以理折,则时异而不可相师矣。
曰:叔子之可以理服,而逖、泽不能者,遇陆抗耳。若夫敌国之氓,信其仁厚而愿归附之,则逖与泽之邻壤,犹晋、宋之遗黎;而叔子则晋、吴异主,义不相下者也。使逖与泽以此临之,不愈效乎!夫陆抗亦智深谋远不与叔子争一日之利耳,使其狂逞如石勒、女直之为,则其亡愈速;是遇陆抗者,两碁逢敌之难,而非易制于石勒、女直也。石勒虽骁,而志不及于江、淮,且未几而国内大乱,甚于孙皓之犹安处也。女直虽竞,而斡离不、挞嬾、兀术各怀猜忌,豕突鹿奔,无有能如陆抗之持重以相制者。使二子以道御兵,以信抚民,以缓制敌,垂之数十年,赵有冉闵之乱,金有完颜亮之变,以顺临逆,以静待动,易于反掌矣。叔子之功,亦收之身后者也,何至于子弟为枭獍以伏诛,部曲窜萑苇而偾起哉!故曰逖与泽求之已急而未图其安也。逖有雍邱之可据,而郭默、邵续之流,皆相倚以戴晋;泽有东京之可恃,而两河忠义,皆相待以效功;与为愤兴,而不与为固结,二子之志义尚矣,惜乎其不讲于叔子之道也。
〖五〗
用人与行政,两者相扶以治,举一废一,而害必生焉,魏、晋其验已。虽无佞人,而亟行苛政以钳束天下,而使乱不起;然而人心早离,乐于易主,而国速亡。政不苛而用佞人,其政之近道,足以羁縻天下使不叛,然而国是乱,朋党交争,而国速以乱。
曹孟德惩汉末之缓弛,而以申、韩为法,臣民皆重足以立;司马氏乘之以宽惠收人心,君弑国亡,无有起卫之者。然而魏氏所任之人,自谋臣而外,如崔琰、毛玠、辛毗、陈群、陈矫、高堂隆之流,虽未闻君子之道,而鲠直清严,不屑为招权纳贿、骄奢柔谄猥鄙之行,故纲纪粗立,垂及于篡,而女谒宵小不得流毒于朝廷,则其效也。
晋武之初立,正郊庙,行通丧,封宗室,罢禁锢,立谏官,征废逸,禁谶纬,增吏俸,崇宽弘雅正之治术,故民藉以安;内乱外逼,国已糜烂,而人心犹系之。然其所用者,贾充、任恺、冯勗、荀紞、何曾、石苞、王恺、石崇、潘岳之流,皆寡廉鲜耻贪冒骄奢之鄙夫;即以张华、陆机铮铮自见,而与邪波流,陷于乱贼而愍不畏死;虽有二傅、和峤之亢直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