饰也。豫立而不可一日缓者,其本质也。俟时而相因以益者,其末文也。
高帝之时,不可待也,而两生之说非矣。无以植其本,则后起者无藉也,而锢人心风俗于简略慢易之中,待之百年而民俗益偷。虽有其志而无其征,虽有其主而无其臣。故迄乎武帝,仅得董仲舒之疏漏;而曲学阿世之公孙弘者且进也,不足以有为矣。此高帝不夙、两生不出之过也。
惠帝、曹参之时,不可不因也。有周之遗文,六国之遗老,虽有存者,可与釐定萧何之法、叔孙通之礼,以折衷三代,昭示来兹;而母后悍,权奸张,内难且作,更张未几,而祸发于中,势将指创制显庸为衅端,天下抑且以修明制作为戒。其弊也,诗书道圮,俗学苟容,人心趋靡,彝伦日斁,渐渍以益流为偷薄,所必然矣。
呜呼!方正学死,而读书之种绝于天下,则汉之犹有贾、董、臧、绾以存古道于百一者,非曹参有以养之乎?故唯曹参者,可以因也,时也。前此而为高帝,当敦其质,后此而为文、景,必致其文,时也。两生傲而不出,文、景让而不遑,违乎时,违乎道矣。
〖二〗
语曰:“明王有道,守在四夷。”制治保邦之道至矣。书曰:“迪惟有夏,乃有室大竞。”竞以德也,非竞以兵也。诗曰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。”民所止也,非兵所聚也。易萃之象曰:“除戎器,戒不虞。”萃聚二阳于四五,而分四阴于上下。阳,文德也;阴,武功也。近九五者阳,而屏阴于外,内文外武而不虞以戒矣。
汉聚劲兵于南北军,而兵积彊于天子之肘腋,以是为竞王室、巩邦畿、戒不虞之计焉。然天子岂能自将之哉,必委之人。而人不易信,则委之外戚,委之中官,以为暱我而可无虞者。乃吕禄掌北军,吕产掌南军,吕后死,且令据兵卫宫以遂其狂逞,而刘氏几移于吕。其后窦、梁、何进与中官迭相握符,而恣诛杀以胁天子者,蹀血相仍。即其未乱也,人主之废立,国事之措置,一听命于大将军,而丞相若其府史。使利器不操于其手,则三公九卿持清议于法宫之上,而孰敢恣睢以逞乎?天下散处而可以指臂使者也。兵者,卫四夷而听命于帅者也,近在肘腋而或制之矣。周勃佹得而成,窦武佹失而败,人主赘立于上,而莫必其操纵,则亦危矣。
唐当天宝之前,无握禁兵于辇毂者,故扑二张、诸武如缚雏之易。借曰不竞,然且安、史犯阙而旋踵以平。真元以后,鱼朝恩、吐突承璀、王守澄、刘季述所挟以骄,而废主弑君如吹枯而振槁,其所恃者,岂非天子所欲聚以自竞之兵乎?垂及五代,郭氏攘于前,赵氏夺于后,不出郊关而天下以移。究所以御夷狄而除盗贼者,又不藉此也。则天子未能有兵,聚兵以授人之乱而已。
边徼之备不修,州郡之储不宿,耀武于法宫明堂之侧,舍德而欲以观兵,弃略而欲以衒勇,天子之服天下,岂以左矛右戟、遥震遐方而使讋乎!唯兵在外而守在夷也,则外戚奄宦、辽远而不相及,利不足以相啖,威不足以相灼,怵然畏天下之议其后而无挟以争。即有逆臣猝起以犯顺,亦互相牵曳而终以溃败。推而大之,舜、禹之舞干而三苗效顺,亦惟不与天下竞勇而德威自震,胥此道焉耳矣。呜呼!聚兵于王室以糜天下于转输,只以召乱而弗能救亡,岂非有天下者之炯戒哉!
 
◎文帝
〖一〗
诚以安君之谓忠,直以正友之谓信,忠信为周。君子周而上下睦,天下宁矣。周勃平诸吕,迎立文帝,而有德色;非有罔上行私之慝也,不学无术而忘其骄耳。袁盎与俱北面事君,尊卑虽殊,固有同寅之义;规而正之,勃岂遽怙而不改。藉其不改而后廷折之,勃过不揜而文帝之情亦释矣。乃弗规弗折而告文帝曰:“丞相骄,陛下谦让,臣主失德。”斯言出而衅忌生,勃之祸早伏而不可解,险矣哉!
帝之谦,非失德也,尊有功而礼大臣,亦何非太甲、成王之盛心;而导之以猜刻,此之谓不忠。谅其心之无他,弗与规正,而行其谗间,此之谓不信。盎之险詖,推刃黾错而夺之权,于勃先之矣。小人之可畏如此夫!
乃抑有奸不如盎者,浅而躁,褊迫而不知大体,击于目即腾于口,贻祸臣主,追悔而弗及,非盎类而害与盎等。故人主之宜远躁人,犹其远奸人也。则亲亲尊贤之道,其全矣乎!
〖二〗
易曰:“谦亨,君子有终。”君子而后有终,非君子而谦,未有能终者也。故“撝”也、“呜”也、“劳”也,而终之以“侵伐”。虽吉无不利,而固非以君子之道终矣。君子之谦,诚也。虽帝王不能不下邱民以守位,虽圣人不能不下刍荛以取善。理之诚然者,殚心于此,而诚致之天下。见为谦而非有谦也,而后可以有终。故让,诚也;任,亦诚也。尧为天下求贤,授之舜而不私丹朱;与禹之授启、汤之授太甲、武王之授成王,一也,皆诚也。舜受于尧,启受于禹;与泰伯之去句吴、伯夷之逃孤竹,一也,皆诚也。若夫据谦为柄,而“撝”之,而“呜”之,而“劳”之;则姑以此谢天下而不自居于盈,则早已有填压天下之心,而祸机伏而必发,故他日侵伐而无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