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自操之也。汉灵帝之任蹇硕,亦岂不曰犹吾自将之也乎?君畜疑自用,则忠臣心知其祸而无为之谋。李、陆二公救其眉睫之失,足矣;恶能取百年之远猷,为之辰告哉!
〖二四〗
前有谗而不见,后有贼而不知,可谓天下之至愚矣。夫其所以不知者何也?瞻前而欲察见其谗,顾后而欲急知其贼也。可易者既见而知之矣,未可见者恶从而知之?必将乐闻密告之语,以摘发于所未形。此勿论密告者之即为谗贼也,即非谗而不为贼,而人之情伪亦灼然易见矣。当反侧未安之际,人怀危疑未定之情,苟非昏溺,岂遽安心坦志以尽忘物变之不可测哉?惟其然也,明者持之以静,乃使迹逆而心顺者,忧危而失措者,有过而思改者,为恶而未定者,皆得以久处徐思而定其妄虑。然而终不悛焉,则其恶必大著,不待摘发而无可隐。如是,则谗贼果谗贼也,在前在后而无不周知也,斯乃谓之大智。
达奚抱晖杀节度使张劝,据陕州,要求旌节,东与李希烈相应,邺侯单骑入其军中,于时宾佐有请屏人白事者,邺侯拒之曰:“易帅之际,军中烦言,乃其常理,不愿闻也。”夫抱晖之逆既著矣,必有与为死党者,亦无容疑矣;或有阴谋乘闲以作乱者,亦其恒矣:要可一言以蔽之曰,技止此耳。河东之军屯于安邑,马燧以元戎偕行,威足以相制,邺侯之虑此也周,持此也定,屏人以白者,即使果怀忠以思效,亦不过如此而已,恶用知哉?拒之勿听,则挟私而谤毁者,道听而张皇者,浅中而过虑者,言虽未出,其怀来已了然于心目之闲。若更汲汲然求取而知之,耳目荧而心志乱,谗贼交进,复奚从而辨之哉?
天下之变多端矣,而无不止于其数。狐,吾知其赤;乌,吾知其黑;虎,吾知其搏;蛇,吾知其螫;蛙,吾知其鸣;鳖,吾知其瘖;泾,吾知其清;渭,吾知其浊;冬,吾知其必霜;夏,吾知其必雷。故程子之答邵尧夫曰:“吾知雷之从起处起也。”天地之变,可坐而定,况区区谗贼之情态乎?献密言以效小忠者,即非谗贼,亦谗贼之所乘也,况乎不保其不为谗贼也。知此者,可以全恩,可以立义,可以得众,可以已乱,夫是之谓大智。
〖二五〗
禄山、思明父子旋自相杀,而朝义死于李怀仟,田悦死于田绪,李惟岳死于王武俊,朱泚死于韩旻,李怀光死于牛名俊,李希烈死于陈仟奇,而李怀仟旋死于朱希彩,陈仟奇旋死于吴少诚,恶相师,机相伺,逆相报,所固然也。杀机之动,天下相杀于无已。愍不畏死者,拥兵以自危,莫能自免。习气之熏蒸,天地之和气销烁无余。推原祸始,其咎将谁归邪?习气之所繇成,人君之刑赏为之也。
安、史之迭为枭獍,夷狄之天性则然,无足怪者,夫亦自行吾天诛焉可矣。史朝义孤豚受困,有必死之势,李怀仟与同逆而北面臣之,一旦反面而杀之以为功,此岂可假以旌节、跻之将相之列者。高帝斩丁公,光武诛彭宠之奴,岂不念于我有功哉?名义之所在,人之所自定,虽均为贼,而亦有大辨存也。尽天下之兵力以蹙垂亡之寇,岂待于彼之自相吞龁以杀其主而后乱可讫乎?降可受也,杀主以降,不可贳也。偏裨不可以杀主帅,则主帅不可以叛天子之义明矣。幸而成,则北面拥戴以为君,及其败,则剸其首以博禄位而禄位随之,韩旻、陈仟奇恶得而不效尤以徼幸乎?朱希彩、吴少诚又何惮而不疾为反戈邪?一人偷于上,四海淫于下,我不知当此之时,天下之彝伦崩裂,父子、妇姑、兄弟之闲若何也!史特未言之耳。幽、燕则朱滔、朱泚迭为戎首,淮西则少诚、少阳踵以怙乱,而唐受其败者数十年而不定。代宗毁坊表于前,而德宗弗能改也,恶积而不可复揜矣。
〖二六〗
陆敬舆之筹国,本理原情,度时定法,可谓无遗矣。其有失者,则李怀光既诛之后,虑有请乘胜讨淮西者,豫谏德宗罢诸道之兵也。诸道罢兵八阅月,而陈仟奇斩李希烈以降,一如敬舆之算,而何以言失邪?乃参终始以观之,则淮西十余年勤天下之兵血战以争、暴骨如莽者,皆于此失其枢机也。
安危祸福之几,莫不循理以为本。李怀光赴援奉天而朱泚遁,卢杞激之而始有叛心,虽叛而引兵归河东,犹曰“俟明春平贼”。据守一隅,未敢旁掠州县、僭称大号也。所恶于怀光者,杀孔巢父而已,抑巢父轻躁之自取也。德宗欲赦之,盖有自反恕物之心焉,李晟、马燧、李泌坚持以为不可,斯亦过矣。若希烈者,胜孤弱狂愚之梁崇义,既无大功于唐室;且当讨崇义之日,廷臣争其不可任,而德宗推诚以任之;贼平赏渥,唐无毫发之负,遽乘危以反,僭大号以与天子竞存亡,力弱于禄山,而恶相敌矣。此而可忍,万世之纲纪裂矣。何居乎敬舆之欲止其讨也?乘河中已下之势,河北三帅敛手归命,蹙已穷之寇,易于拉朽,乃吝一举之劳,而曰“不有人祸,必有鬼诛”。为天下君而坐待鬼诛,则亦恶用天子为也?俟人祸之加,则陈仟奇因以反戈,而吴少诚踵之,淮西数十年不戢之焚,皆自此启之矣。
原情定罪,而罪有等差;饬法明伦,而法有轻重。委之鬼诛,则神所弗佑;待之人祸,则众难方与。怀光可赦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