旌矣。居明慎之功,谢虚加之责,而天下络绎于徽纆,明慎不知止而留狱,酷矣哉!
且夫证佐不具,而有失出失入之弊,不能保也。虽然,其失出也,则罪疑而可轻者也;即其失入也,亦必非矜慎自好者之无纤过而陷大刑者也。若夫赇吏豪民之殃民也,民既受其殃矣,朝廷苟有以暴明其罪,心已恔矣,奚必廷指之而后快?其所朘削于弱民者,已失而固无望其复得;安居休息,而凋残之余,尚可以苏。复驱之千里之劳,延之岁月之久,迫之追呼之扰,困之旅食之难,甚则拘之于犴狱,施之以五木;是饮堇幸生而又食之以附荝,哀我惮人,何不幸而遇此明慎之执法邪!故台谏之任,风闻奏劾,巡察之任,访逮豪猾,事状明而不烦证佐,其得无留之旨与!法密而天下受其茶毒,明慎而不知止,不如其不明而不慎也。
〖二五〗
治奸以迫,则奸愈匿,而盗其尤者也。盗之初觉也,未有不骇而急窜者也。当其为盗之日,未有不豫谋一可匿之穴以伏者也。求之愈急,则匿益固,匿之者亦恐其连坐而固匿之。则虽秦政之威,不能获项伯于张良之家,况一有司而任数不可诘之隶卒乎?迨其渐久,而上之求之也舒,则盗不能久处橐闭之中,匿者亦倦而厌之,则有复归田里、翱翔都市而无忌者,于是而获之易于圈豕。夫不才之有司,岂以盗之贼民病国为忧哉?畏以是为罪谪耳。
武帝之发觉而捕弗满品者,二千石以下至小吏,主者皆死,则欲吏之弗匿盗不上闻、而以禁其窃发也,必不可得矣。秦之亡于盗也,吏匿故也。故高帝三章之法,唯曰“盗者抵罪”,而责之不急。盗者,人之所众恶者也,使人不敢恶盗,而恶逐盗之法,盗恶得而不昌?善治盗者,无限以时日,无宽以赦后,获之为功,而不获无罪,人将唯盗是求而无所惮,盗乃恶得而不绝?呜呼!上失其道而盗起,虽屡获伏法,仁者犹为之恻然。况凭一往之怒,立一切之法,以成乎不可弭之势哉!汉武有丧邦之道焉,此其一矣。
〖二六〗
善者非以赏故善也,王者以赏劝善,志士蒙其赏而犹耻之。小人则怀赏以饰善,而伪滋生,而赏滋滥。乃流俗复有阴德之说,谓可劝天下以善,而挟善以求福于鬼神,俗之偷也,不可救药矣。
阴德之说,后世浮屠窃之,以诱天下之愚不肖,冀止其恶。然充其说,至于活一昆虫、施一箪豆,而豫望无穷之利;迨其死无可徼之幸,而又期之他生。驱愚民,胁君子,而道遂丧于人心。东汉以上,浮屠未入中国,而先为此说者史氏也,则王贺阴德之说是也。
贺逐盗而多所纵舍。法之平也不可枉,人臣之职也;人之无罪也不可杀,并生之情也。而贺曰:“所活者万人,后世其兴乎?”市沾沾之恩,而怀私利之心,王莽之诈,贺倡之矣。故王氏之族终以灭,而为万世乱贼之渠魁,以受春秋之鈇钺。史氏以阴德称之,小人怀惠,坏人心,败风俗,流为浮屠之淫辞,遂以终古而不息。近世有吴江袁黄者,以此惑天下,而愚者惑焉。夫亦知王贺之挟善徼天而终赤其族乎?
〖二七〗
汉发七科讁充战士征胡,法已苛矣,乃犹有正俗重农之意焉。吏有罪,一也;使为吏者惜官箴而重自爱也。亡命,二也;使民有罪自伏而不逃亡以诡避也。赘壻,三也;使民不舍其父母而从妻以逆阴阳之纪也。贾人,四也;故有市籍,五也;父母有市籍,六也;大父母有市籍,七也。农人力而耕之,贾人诡而获之,以役农人而骄士大夫,坏风俗,伤贫弱,莫此甚焉。重其役者,犹周制贾出车牛乘马之赋、以抑末而崇本也。汉去古未远,政虽苛暴,不忘贱货利、重天伦、敦本业之道焉。至于唐,承五胡十六国之夷习,始驱农民以为兵。读杜甫石壕吏之诗,为之陨涕。汉即不可法,成周之遗制,甲兵之资取之于商贾,万世可行之法乎!
〖二八〗
情之所发,才之所利,皆于理有当焉。而特有所止以戒其流,则才情皆以广道之用。止才情之流者,性之贞也。故先王之情深矣,其才大矣,以通天下之志、成天下之务,而一顺乎道。武帝曰:“朕不变更制度,后世无法;不出师征伐,天下不安;为此者不得不劳民。若后世又如朕所为,是袭亡秦之迹也。”有是心,为是言,而岂不贤乎?戒后世以为情,立大法、谨大防以为才,固通志成务者所不废也。然而终以丧德而危天下者,才利而遂无所择,情动而因滥于他也。因是而慕神仟、营宫室、侈行游,若将见为游刃有余之资,可以唯吾意而无伤;而淫侈妖巫之气,暗引之而流。无他,才无所诎而忘其诎于道,情无所定而不知定以性也。固其得于天者,偏于长而即有所短。而方其崇儒访道,董仲舒、儿宽之流,言道言性,抑皆性道之郛郭,而味其精覈,无能儆所不逮,而引之深思以自乐其天也。
虽然,武帝之能及此也,故昭帝、霍光承之,可以布宽大之政,而无改道之嫌。宋神宗唯不知此,而司马君实被三年改政之讥,为小人假绍述以行私之口实。则武帝之为此言也,其贤矣乎!
〖二九〗
刘屈氂之攻戾太子也,非果感于周公诛管、蔡之言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