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,岂悦辈小人所能终揜之乎!游行之讥,只见其不知量而已矣。
〖一二〗
汲黯责公孙弘布被为诈,弘之诈岂在布被乎?黯不斥其大而擿其小,细矣。黯非翘细过以讦人者。黯之学术,专于黄、老,甘其食,美其衣,老氏之教也。以曾、史为桎梏,以名教为蹄衡羁络,为善而不欲近名,大白而欲不辱,故黯之言曰:“柰何欲效唐、虞之治。”弘位三公,禄甚多,布被为诈。尧、舜富有四海而茅茨土阶,黯固以为诈而不足效也。弘起诸生,四十而贫贱,安于布被,则布被已耳,弘之诈岂在此乎?黯沈酣于黄、老,欲任情以远名,而见以为诈焉耳。
〖一三〗
淮南王安著书二十篇,称引天人之际,亦云博矣。而所谋兴兵者,率儿戏之策;所与偕者,又童昏之衡山王赐及太子迁尔。叛谋不成,兵不得举,自刭于宫庭,其愚可哂,其狂不可瘳矣。
成皋之口何易塞,三川之险何易据,知无能与卫青敌,而欲徼幸于刺客,安即反,其能当青乎?即刺青,其能当霍去病乎?公孙弘虽不任为柱石臣,而岂易说者?起贫贱为汉三公,何求于淮南,而敢以九族试雄主大将之欧刀邪?内所恃者,徒巧亡实之严助;外所挟者,轻僄亡赖之左吴、赵贤、朱骄;首鼠两端之伍被,怀异志于肘腋而不知。安之愚至于如此,固高煦、宸濠之所不屑为,而安以文词得后世之名。由此言之,文不足以辨人之智愚若此乎!
而非然也。取安之书而读之,原本老氏之言,而杂之以辩士之游辞。老氏者,挟术以制阴阳之命,而不知其无如阴阳何也。所挟者术,则可以窥见气机盈虚之衅罅,而乘之以逞志。乃既已逆动静之大经,而无如阴阳何矣;则其自以为窥造化而盗其藏、而天下无不可为者,一如婴儿之以廷击贲、育,且自雄也。率其道,使人诞而丧所守,狂逞而不思其居。安是之学,其自杀也,不亦宜乎!夫老氏者,教人以出于吉凶生死之外,而不知其与凶为徒也。读刘安之书,可以鉴矣。
〖一四〗
张汤治狱为酷吏魁,而其决于诛伍被也,则非酷也,法之允也。被者,反覆倾危之奸人,持两端以贸祸者也。不诛之,又且诡遇于汉廷,主父偃、江充之奸,被任之有余矣。被之始谏安也,非果禁安使勿反,称引汉德,为他日兔脱计耳。已而为安尽反谋矣,俄而又以谋反踪迹告矣。“宫中荆棘”之谏,“侯无异心、民无怨气”之语,盖亦事后自陈、规救其死之游辞,而谁与听之哉!与人谋逆而又首告,纵舍勿诛,则谗贼相踵,乱不可得而弭矣。故汤之持法非过,而被之诛死允宜也。
呜呼!为伍被者不足道,君子不幸陷于逆乱之廷,可去也,则亟去之耳。不然,佯狂痼疾以避之;又不然,直词以折之;弗能折,则远引自外而不与闻。身可全则可无死;如其死也,亦义命之无可避者,安之而已;过此则无术矣。谋生愈亟,则逢祸愈烈;两端不宁,则一途靡据。故曰“有道则知,无道则愚”。诚于愚者,有全生,无用术以求生;有义死,无与乱以偕死者也。
〖一五〗
遐荒之地,有可收为冠带之伦,则以广天地之德而立人极也;非道之所可废,且抑以纾边民之寇攘而使之安。虽然,此天也,非人之所可强也。天欲开之,圣人成之;圣人不作,则假手于时君及智力之士以启其渐以一时之利害言之,则病天下;通古今而计之,则利大而圣道以弘。天者,合往古来今而成纯者也。禹之治九州,东则岛夷,西则因桓,南暨于交,北尽碣石,而尧、舜垂衣裳之德,讫于遐荒。禹乘治水之功,因天下之动而劳之,以是声教暨四海,此圣人善因人以成天也。
汉武抚已平之天下,民思休息。而北讨匈奴,南诛瓯、越,复有事西夷,驰情宛、夏、身毒、月氏之绝域。天下静而武帝动,则一时之害及于民而怨读起。虽然,抑岂非天牖之乎?玉门以西水西流,而不可合于中国,天地之势,即天地之情也。张骞恃其才力强通之,固为乱天地之纪。而河西固雝、凉之余矣。若夫駹也、冉也、邛僰也、越巂也、滇也,则与我边鄙之民犬牙相入,声息相通,物产相资,而非有駤戾冥顽不可向迩者也。武帝之始,闻善马而远求耳,骞以此而逢其欲,亦未念及牂柯之可辟在内地也。然因是而贵筑、昆明垂及于今而为冠带之国,此岂武帝、张骞之意计所及哉?故曰:天牖之也。
君臣父子之伦,诗书礼乐之化,圣人岂不欲普天率土而沐浴之乎?时之未至,不能先焉。迨其气之已动,则以不令之君臣,役难堪之百姓,而即其失也以为得,即其罪也以为功,诚有不可测者矣。天之所启,人为效之,非人之能也。圣人之所勤,人弗守之,则罪在人而不在天。江、浙、闽、楚文教日兴,迄於南海之滨、滇云之坏,理学节义文章事功之选,肩踵相望,天所佑也,汉肇之也。石敬瑭割土于契丹,宋人弃地于女直,冀州尧、舜之余民,化为禽俗,即奉冠带归一统,而党邪丑正,与宫奄比以乱天下,非天也,人丧之也。将孰俟焉以廓风沙霾噎之宇,使清明若南国哉!
〖一六〗
武帝游宴后宫阅马,嫔御满侧,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