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矣,是可鞭箠使而衔勒驭者也。孝武疑道子之专,而徐邈进汉文、淮南之邪说;国宝就王珣与谋,而珣犹有卿非曹爽之游词;在廷之臣胥若此矣。远迩愤盈之气,决发以逞,非特恭与仲堪,即桓玄之蓄逆不可揜,而天下从之以风靡,势之所必至也。谢安没而晋无大臣;谢安为门户计以退处,而晋早无亲臣矣。谏诤之职久废,士相习于迂缓,相尚以苟容,晋更不得谓有群臣矣。
方州重于朝廷,是非操于牧督,相寻而乱,终六代之世,假赵鞅晋阳之名以行篡弑,至唐而后定。故言路者,国之命也,言路芜绝而能不乱者,未之有也。
〖三〗
割地以封功臣,三代之制也,施之后世,则危亡之始祸矣;而割边徼之区以与有功之酋,害尤烈焉。古诸侯之有国,自其先世而已然,安于侯服旧矣。易姓革命而有所灭,以有所建,授之于功臣而大小相错,同姓异姓庶姓相闲,互相制而不相下,抑制其贡享觐问之礼,纳之于轨物,而厚用其材,则封殖自大、以窥伺神器之心无从而作。然而荆、吴、徐、越抗颜以乱中夏,高宗惫于三年,宣王劳于南伐,迄春秋之季,愈无宁日矣。
自秦罢侯置守,而天下皆天子之土矣。天子受土于天而宰制之于己,亦非私也;割以与人,则是私有而私授之也。边徼之有闲地,提封不得而亩之,疑为委余而不足惜,然而在我为委余者,在彼为奥区,经理其物产,生聚其人民,未有不为我有者也。拓拔氏以秀容川酋长尔朱羽健攻燕有功,割地三百里以封之,其后尔朱氏卒为拓拔氏之忧,而国因以亡,非千秋之明鉴也乎?建州之弃二百余年,而祸发不救,胡未之考也?
或曰:一荒远之土,委诸其人,若蜀、滇、黔、粤之土官,虽有叛者而旋灭,其何伤?”非也。蜀、滇、黔、粤土夷之地,本非吾有也,羁縻之而已。世其土,服其官,彼亦有保宗全世之情而不敢妄以逞;一逞而固有反顾之心,恋其栈豆,则迫而攻之也易。若土已入我职贡,而以骁悍为我立功矣,取非其所世有者裨益之而长其雄心,其始也,徼幸而无所恤,其继也,屡进而无所止,一有怨隙,乘事会以狂起,其尚有所顾忌乎?拓拔氏虚六镇不为郡县,自秀容川始也,祸之所必生也。弃地者弃其国,宁有爽与?
〖四〗
天下多故,言兵者竞起,兵不可以言言者也。孙、吴之言,切于情势,近于事理矣,而当时用之,偶一胜而不足以兴。读其书者,未有能制胜者也,况其滥而下者乎?道不足则倚谋,谋不足则倚勇,勇不足则倚地,地不足则倚天,天不足则倚鬼。倚鬼,则敌知其举无可倚矣。倚鬼,则将吏士卒交释其忧勤,智者知其无成而心先乱,愚者幸其有成而妄自骄,兵败身死,以殉术士巫觋之妖,未有免者。然而术士巫觋之说,终淫于言兵者之口,其说炙毂,其书汗牛,天下多故,乘之以兴,无乱人非乱世也。
王凝之奉天师道,请鬼兵御贼,而死于孙恩;殷仲堪奉天师道,不吝财贿以请祷,而死于桓玄;段业信卜筮巫觋,而死于沮渠蒙逊。鬼者,死之徒也,与鬼为徒,而早近于死。况以封疆人民倚于恍惚无实之妖邪,而贻国以亡,陷民于死;若是者,见绝于天,未有不丧其身首者也。段业,窃也;仲堪,叛也;天夺其魄,以迷于鬼,而死也固宜。王凝之清族雅士,分符治郡,以此戕身而误国,不亦愚乎?凝之之奉妖也,曰其世奉也,则王羲之不能辞其咎矣。
妖邪繁兴,附于兵家之言,世所号为贤者且惑焉。郭京以陷城,申甫以丧师,金御史声秉大节以不贰于生死,而亦惑焉,白圭之玷也。丁甲也,壬遁奇禽也,火珠林也,乞灵于关壮缪及玄武之神也,皆言兵者之所倚也。其书不焚,其祀不毁,惑世诬民,乱人不可戢矣。
〖五〗
论史者之奖权谋、堕信义,自苏洵氏而淫辞逞。近有李贽者,益鼓其狂澜而惑民倍烈。谏则滑稽也,治则朝四暮三也,谋则阳与阴取也。幸而成,遂以诮君子之诚悫,曰未可与权。其反覆变诈之不雠,以祸于国、凶于家、戮及其身,则讳之而不言。故温峤之阳亲王敦而阴背之,非无功于晋矣,然非其早卒,君子不能保其终为晋社稷之臣也,何也?响背无恒,而忠孝必薄也。前有吕布,后有刘牢之,勇足以戡乱,而还为乱人。呜呼!岂有数月之闲,俄而为元显用,而即叛元显,俄而为桓玄用,而即图桓玄,能不祸于国、凶于家、戮及其身也乎?刘袭曰:“一人三反,何以自立。”使牢之幸雠其诈,而桓玄受戮,论者将许之以能权;乃牢之杀元,而牢之之祸晋益深,君子岂受其欺哉?
夫君子之道,成则利及天下,不成而不自失。其谏也,用则居其位,不用则去之。又不然,则延颈以受暴君之刃而已,无可谲也。其定乱也,可为则为,直词正色以卫社稷,不济,则以身殉而已。死者,义也;死不死,命也;有命自天,而俟之以义,人之所助,天之所祐。故曰:“履信思乎顺,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”大易岂不可与权者哉?秉信非以全身,而身或以保;非以图功,而功或以成。托身失所,而为郗超;欲自免焉,则为温峤;加之以反覆之无恒,则为牢之。峤成而牢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