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气恒与夷狄而相取,其质恒与夷狄而相得,故夷狄兴而商贾贵。许衡者,窃附于君子者也,且曰:“士大夫居官而为商,可以养廉。”呜呼!日狎于金帛货贿盈虚子母之筹量,则耳为之聩,目为之荧,心为之奔,气为之荡。衡之于小人也,尤其巧而贼者也,而能溷厕君子之林乎?
以要言之,天下之大防二,而其归一也。一者,何也?义、利之分也。生于利之乡,长于利之涂,父兄之所熏,肌肤筋骸之所便,心旌所指,志动气随,魂交神往,沈没于利之中,终不可移而之于华夏君子之津涘。故均是人也,而夷、夏分以其疆,君子、小人殊以其类,防之不可不严也。夫夷之乱华久矣,狎而召之、利而安之者,嗜利之小人也,而商贾为其最。夷狄资商贾而利,商贾恃夷狄而骄,而人道几于永灭。无磁则铁不动,无珀则芥不黏也。帝奕
〖一〗
慕容暐罢荫户至二十万。以东北一隅而二十万户为权贵所荫,不受公家之役,民户减少,则赋役偏重,而民之疲瘠甚矣。盖夷狄之初起也,上下无章,资部族之彊力以割据而瓜分之,狎为己有旧矣。故暐从悦绾之请,纠擿还郡县,而举国怨怒。然暐之亡,自以疑慕容垂使外叛而致败,既非罢荫户之所致,国无纪而民困,积弊虽去而害已深,故苻坚假仁义以动众而席卷之。则悦绾之言,亦憾其不夙尔。
呜呼!岂独夷狄之不纲者为然哉?四海之民力,自足以给天下之用而卫宗社。乃上不在国,下不在民,居闲而为蟊贼者,中涓也、戚畹也、债帅也、勋旧也,皆顽民窳卒之所依以耗国而堕重于民者也。刘忠宣一搜隐占之禁旅而怨谤已腾,卒致挠败,君明臣忠,卒不能施釐正者,亲疏还迩之势殊而轻重已移也。其如此之浮言胥动者何哉!夫此琐琐者之恩怨,何足以系国家之安危,人主不审,曾不如慕容暐之能断矣。制之有法而慎于始,且不能持于其后,祖宗之法,未可恃也。中叶之主能不惑者,未见其人也,天下所以鲜有道之长也。
〖二〗
桓温伐燕,大败于枋头,申胤料之验矣。胤曰:“晋之廷臣,必将乖阻,以败其事。”史不著乖阻之实,而以孙盛阳秋直书其败观之,则温之败,晋臣所深喜而乐道之者也。会稽王昱不能自彊,而徒畏人之轧己,王彪之弗能正焉。呜呼!人之琐尾而偷也,亦至是哉!
秦桧之称臣纳赂而忘雠也,畏岳飞之胜而夺宋也。飞亦未决其能灭金耳。飞而灭金,因以伐宋,其视囚父俘兄之怨奚若?而视皋亭潮落、碙门飓发、块肉无依者,又奚若也?温亦未能举燕之为忧耳。温而举燕,其篡不篡亦未可知也。为君相者,居重以不失人望之归,尽道以得民,推诚以得士,以礼待温,以道驭温,静正而不惊,建威以自固,温抑恶能逞志以逆而不恤天下之公讨?不然,则王莽、萧道成固无毫发之勋庸,而窃大宝如拾芥矣。庸主陋臣,如婴儿之护饵,而徒忌其姊娣,尚能安于位以有为乎?处堂以嬉,授兵柄于温,而又幸其败,温之怨且深,其轻朝廷也益甚。故会稽立而愤盈以逞,非其死之速也,晋必移社于桓氏矣。舍夷、夏之大防,置君父之大怨,徒为疑忌以沮丧成功,庸主具臣之为天下僇,晋、宋如合一辙,亦古今之通憾已!春秋予桓、文之功,讳召王请隧之逆,圣人之情见矣。若孙盛之流,徇流俗而矜直笔,幸灾乐祸,亦恶足道哉!
〖三〗
王猛请慕容垂之佩刀,绐其子使叛逃,期以杀垂,司马温公讥其非雅德君子所为,何望猛之厚而责之薄也!猛者,乱人之雄者耳,恶知德哉!
猛以桓温为不足有为而不归晋,将谓苻坚之可与定天下乎?乃坚亡而晋固存,果孰短而孰长邪?使猛随温而东也,归晋也,非归温也。猛而果有定天下之略,则因温以归晋,而因可用晋以制温。然则其不随温而东,乃智量出乎温之下,而欲择易与者以获富贵耳。慕容垂奔秦,慕容评以鬻薪卖水之猥贱而握重兵,猛灭之,非智勇之绝人,摧枯折朽之易也。苻坚之不欲杀垂,猛岂能闲之,而徒为挠乱,忌其宠而已矣。其誓三军曰:“王景略受国厚恩,任兼内外,受爵明君之廷,称觞父母之室,不亦美乎?”猛之涯量尽于此矣。绐无知之稚子而陷其死,商鞅、张仪之术也。朱子曰:“三秦豪杰之士,非猛而谁?”伏戈矛于谈笑,激叛乱以杀人,妾妇耳,奚豪杰之云!

◎简文帝
〖一〗
简文为琅邪王,相晋五年,桓温外拒燕、秦,内攻袁瑾,而漠然不相为援,盖其恶温而忌之夙也。既恶温矣,抑不能树贤能、修备御、以制温,温视之如视肉,徒有目而无手足,故惎之而犹拥立之,以为是可谈笑而坐攘之者也。盖至于听温之扳己以立而遂立焉,则生人之心,生人之气,无有存焉者矣。
帝奕未有失德,温诬其过而废之,于斯时也,简文既不能折之以卫奕,则以死拒温而必不立,奉名义之正,涕泣以矢之,温亦岂能遽杀己者?如其不择而推刃于己,则温之逆,受众恶而不足以容,即令己杀而温篡,亦可无咎于天下。乃虽靦然南面,而旋陨天年,位与寿皆朝露耳。等死也,为晋恭、齐顺之饮酖,何如誓死不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