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,背父以立,则正实使之然也。且使盈廷呼号奔散之后,光宗惧而就苫次以执丧,其于不孝之名,十不能减其一二,不孝之实,百不能救其毫末。正乃引以自居曰:"此吾帅众以争之力也。"则谓之曰"沽名",亦非求全之毁矣。
  奚以知大臣之能尽其道哉?不倚谏臣以兴雷同之议,则体国之诚至矣。奚以知谏臣之能尽其职哉?不引群臣士庶以兴沸腾之口,则直道之行伸矣。若留正诸人者,任气以趋名,气盈而易竭;有权而不执,有几而不审;进退无恒,而召物之轻;生死累怀,而不任其害。宜乎其为庸主、悍后、奄人所目笑,而不恤其去留者也。


宋论卷十三    宁宗
  〖一〗
  赵忠定不行定策之赏,致韩侂胄、赵彦逾之怨,窜死湖、湘,国乃危乱。或谓金日磾不受拥立之封,丙吉不言护养之劳,此君子之高致,不宜以望小人,薄酬以厌二竖之欲,国庶以靖。呜呼!是岂足以知忠定之心哉?忠定之言曰:"身为贵戚之卿,侂胄为椒房之戚,宣劳于国,不宜膺赏。"此其可以言言者也。乃若中心内蕴,有必不可以策功赏者,则不可以言言者也。
  光宗虽云内禅,其实废也。宁宗背其生父,正其不孝之罪;而急夺其位,且以扶立者为有大勋劳而报之,天理民彝,其尚有毫发之存焉者乎?宁宗以是感侂胄而重任之,加以不赀之荣宠。人知光宗之不孝,而不知宁宗之不孝,尤倍于光宗。忠定其忍以此自待,忍以此待其君乎?宁宗之立,忠定处于不得已之势,无可曲全,而行非常之事。揆其所自,非事势之必然,留正为之耳。于斯时也,廷臣空国而逃,太学卷堂而噪,都人失志而惊。乃亦何尝至此哉?光宗绝父子之恩,诚不足以为人君,而以视唐玄武之戈,南宫之锢,犹为末减。以害言之,唐且无宗社之忧,而况于宋。方其时,外戚无吕、武之谋,支庶无七国、八王之衅;李氏虽逆,而无外援;杨舜卿、陈源虽奸,而无兵柄。徒以举国张皇,遂若有不能终日之势,迫忠定以计出于此,而忠定之心滋戚矣。
  所冀者,宁宗而有人之心邪?婉顺以事父母,而消其嫌隙;抱愧以临臣民,而勤于补过;涂饰以盖君父之愆,隆恩以报孝宗之德。则宁宗可无疚于天人,忠定亦自安其夙夜。此之不务,施施然佩扳己者以为德,奖废父者以为功,若夺拱璧于盗贼之手,而勒其勋劳于旗常以告天下。则忠定之生,不如其窜死,宋室之安,不如其濒危矣。何也?无君有君,而父子之伦必不可灭也。桀无道而汤代以兴,犹曰惭德。父为桀,子为汤,为之臣者,居割正之功以徼荣利,是可无惭,则其违禽兽奚远哉!褚渊、沈约之所不敢为,而为君子者忍之邪?夫忠定不欲以禽兽自处,不敢以禽兽处君,且不忍以禽兽处同事之劳人,厚之至也。顾不能以此言告人者,一出诸口,而宁宗即无以自容也。故曰心滋戚矣。
  然则忠定之为相者,何也?曰:相非赏功之官也。忠定既决策造非常之举,扶危救弊,唯其任而不可辞也。光宗无释位之心,李后有骄横之力,嗣主童昏,奸回充塞,弗获已而引大任于躬,生死之不谋而又何多让焉!舍忠定而他求,为耆旧者则留正尔。时艰则逃之江上,事定则复立廷端,其不足以规正宫闱、詟服群小也,久矣。正而可任也,亦何至倒行逆施以致有今日哉?其复起也,聊以备员而已矣。然则其朱子乎!忠定则已急引而晋之,与共图宗社矣。资序未及而进以渐,其常也,贤者之所可受也。拔之于俦伍,跻之于上位,唯英主之独断,非大臣之自我而专之,抑贤者所必不受也。升居馆阁,以俟嗣己而兴,则亦唯己既相,而后志可伸也。利有所不徼,害有所不恤,嫌有所不避,怨有所不辞,昭昭然揭日月而行之,何足以议忠定哉!
  〖二〗
  小人蛊君以害善类,所患无辞,而为之名曰"朋党",则以钳网天下而有余。汉、唐以降,人亡邦瘁,皆此之繇也。而宋之季世,则尤有异焉,更名之曰"道学"。道学者,非恶声也。揭以为名,不足以为罪。乃知其不类之甚,而又为之名曰"伪学"。言伪者,非其本心也。其同类之相语以相诮者,固曰道学,不言伪也。以道学为名而杀士,刘德秀、京镗、何澹、胡纮等成之,韩侂胄尸之,而实不自此始也。高宗之世,已有请禁程氏学者。迨及孝宗,谢廓然以程氏与王安石并论,请禁以其说取士。自是而后,浸淫以及于侂胄,乃加以削夺窜殛之法。盖数十年蕴隆必泄之毒,非德秀等突起而遽能然也。
  夫人各有心,不相为谋。诸君子无伤于物,而举国之狂狺如此。波流所届,乃至近世,江陵踵其戾气,奄党袭其炎威也,又如此。察其所以蛊惑天下而售其恶者,非强辨有力者莫能也。则为之倡者谁邪?揆厥所繇,而苏轼兄弟之恶,恶于向魋久矣。
  君子之学,其为道也,律己虽严,不无利用安身之益;莅物虽正,自有和平温厚之休。小人之倾妒,亦但求异于国事之从违,而无与于退居之诵说。亦何至标以为名,惑君臣朝野而共相排摈哉?盖君子之以正人心、端风尚,有所必不为者。淫声冶色之必远也,苞苴贿赂之必拒也,剧饮狂歌之必绝也,诙谐调笑之必不屑也,六博投琼、流连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