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清问不及;督行新法之外,岂无渔民之墨吏?而按劾不施;触忤安石之余,岂无行惠之循良?而拔尤不速。西陲之覆败孔棘,不闻择一将以捍其侵陵;契丹之岁币屡增,不闻建一谋以杜其欺侮。夫如是,则宋安得有天下哉?一元祐诸公扬眉舒愤之区宇而已矣。
  马、吕两公非无忧国之诚也,而刚大之气,一泄而无余。一时蠖屈求伸之放臣,拂拭于蛮烟瘴雨之中,愔愔自得。(出)[上]不知有志未定之冲人,内不知有不可恃之女主,朝不知有不修明之法守,野不知有难仰诉之疾苦,外不知有睥睨不逞之强敌,一举而委之梦想不至之域。群起以奉二公为宗主,而日进改图之说。二公且目眩耳荧,以为唯罢此政,黜此党,召还此人,复行此法,则社稷生民巩固无疆之术不越乎此。呜呼!是岂足以酬天子心膂之托,对皇天,质先祖,慰四海之孤茕,折西北之狡寇,而允称大臣之职者哉?
  吾诚养君德于正,则邪自不得而窥;吾诚修政事以实,则妄自无从而进;吾诚慎简干城之将以固吾圉,则徼功生事之说自息;吾诚厘剔中饱之弊以裕吾用,则掊克毒民之计自消;吾诚育士以醇静之风,拔贤于难进之侣,为国家储才于百年,则奸佞之觊觎自戢,而善类之濯磨自弘。曾不出此,而夜以继日,如追亡子:进一人,则曰此熙、丰之所退也;退一人,则曰此熙、丰之所进也;兴一法,则曰此熙、丰之所革也;革一法,则曰此熙、丰之所兴也。然则使元祐诸公处仁、英之世,遂将一无所言,一无所行,优游而聊以卒岁乎?未见其有所谓理也,气而已矣。气一动而不可止,于是吕、范不协于黄扉,雒、蜀、朔党不协于群署,一人茕立于上,百尹类从于下,尚恶得谓元祐之犹有君,宋之犹有国也!而绍圣诸奸,驾驷马骋康庄以进,莫之能御矣。反其所为者,固师其所为也。是故通哲宗在位十四年中,无一日而不为乱媒,无一日而不为危亡地,不徒绍圣为然矣。
  当其时,耶律之臣主亦昏淫而不自保,元昊之子孙亦偷安而不足逞;藉其不然,靖康之祸,不能待之他日也。而契丹衰,夏人弱,正汉宣北折匈奴之时会。乃恣通国之精神,敝之于一彼一此之短长,而弗能自振。呜呼!岂徒宋之存亡哉?无穷之祸,自此贻之矣。立乎今日,以覆考哲宗之代之所为,其言洋溢于史册,以实求之,无一足当人心者。苟明于得失之理,安能与登屋遮道之愚民同称庆快邪?
  夫君子之自立也有节,而应天下也有道。心之无私,不待物之不我辱而后荣;为之有实,不待法之无所獘而后治。故入其朝,观其所为;读其书,观其所成。聚天下之聪明才力,以奉一人而理万物,不期正而无不正,然后其兴也,必也。此则君子以自靖而靖天下者也。岂徒伊、吕哉?两汉之盛,唐、宋之初,无有不然者。夫谁如哲宗在御之世,贸贸终日,而不知将以何为也!



宋论卷八    徽宗
  〖一〗
  徽宗之初政,粲然可观,韩忠彦为之,而非韩忠彦之能为之也。未几而向后殂,任伯雨、范纯礼、江公望、陈瓘以次废黜,曾布专,蔡京进,忠彦且不能安其位而罢矣。锐起疾为而不能期月守,理乱之枢存乎向后之存没,忠彦其能得之于徽宗乎?循已覆之轨者倾,仗非其所仗者踬。以仁宗之慈厚居心,而无旁窥怀妒之小人,然且刘后殂,而张耆、夏竦不能复立于廷,王德用、章德象以与刘后异而急庸。若高后晨陨,群奸夕进,攻击元祐,不遗余力,前事之明鉴,固忠彦等所在目方新者。仍拥一母后以取必于盛年佻达之天子,仗者非所仗也。则邢恕、章惇、蔡卞虽已窜死,岂无继者?祸烈于绍圣,而贞士播弃终身,以恣噂沓之狂夫动摇社稷,后车之覆,甚于前车,亦酷矣哉!
  忠彦虽为世臣,而德望非温公之匹,任伯雨诸人亦无元祐群贤之夙望。一激不振,士气全颓,举天下以冥行而趋于泥淖,极乎靖康,无一可用之材,举国而授之(它人)[非类],无足怪者。将雪之候,先有微温,其温也,岂暄和之气哉?于是而诸君子之处此也,未易易矣。太后不可恃也,忠彦斯不可恃也;李清臣、蒋之奇之杂进,愈不可恃也;曾布之与忠彦互相持于政府,弥不可恃也。然而温诏之颁,起用之亟,固自朝廷发矣。范忠宣曰:"上果用我矣,死有余责。"伊川曰:"首被大恩,不供职,何以仰承德意。"苏子瞻海外初还,欣然就道。夫固有不可恝于君臣之际者,知其不可恃,而犹欣跃以从,亦君子宅心之厚与!
  虽然,酌之以道,规之以远,持之以贞,而善调元气以使无伤,固有道焉。天下有道,道在天下,则身从天下以从道。天下无道,道在其身,则以道爱身,而即为天下爱道。以道爱身者,喜怒不轻动于心,语默不轻加于物,而进退之不轻,尤其必慎者也。执之仇仇,而知仇仇者之必不我力,不可得而执也。爱而加膝,念加膝者之无难投渊,不以身试渊也。夫且使昏庸之主,知我之不以欣欣而动,弗得以我为赖宠。夫且使邪佞之党,见我之迟迟以进,弗得疑我之力争。夫且使天下之士,惜其名节,念荣宠之非荣,而不辱身以轻试。夫且使四海之民,知世之方屯,隐忍以茹荼苦,而不早计升平,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