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间,未足以号召天下豪杰;蚁穴相斗,又非吾民之福,徒召清兵耳。不如大遣将士,直犯瓜州,便取南京,闽、粤、浙、楚势必响应,然后中兴之业可成也。此党以潘庚锺为之魁,冯澄世、陈永华等附入之。

  一反对进取党。此党大旨谓江、浙地广,非征士数十万,不足以纵横如志。今率大军进攻,贝勒等尚在漳州,设轻兵袭我金、厦,我根本动摇,奚以自安?不如徐窥衅隙,以退为进,然后联兵两粤,徐图中原,天下不足平也。此党以甘辉为之魁。

  而成功则以报国热血已滴滴垂满唾壶,居平苦抑郁不得志,且以凡人非具有冒险之性质者必不足以成大事,遂决进取议。是月,使杨廷才、刘九皋自龙门间道赍表白事于行在,而别使水师后镇施举往浙江松门招渔舟为乡导。七月,自率舟师北上。十日至兴化。十三日至狼崎。八月十三日,使黄廷等自海门上陆,降黄岩守将王戎。九月,天台诸邑悉降,而永春县林永亦起义相应。闻闽安陷敌乃还。是役也。实为金陵第一次导师。

  耿耿孤标之精云,自闽迤逦入粤,上感永历帝。帝曰:『俞哉!惟成功身执大义,僻在海隅,岁贡问不绝。今将率大军进图中原,其不可无封』。乃封成功为延平王。帝又曰:『俞哉!惟成功诸臣,竭诚帝家,佐劳良弼,今兹进征,当益劳苦,其不可无封』。乃封:

  祥符伯—王秀奇建威伯—马信崇明伯—甘辉永安伯—黄廷建安伯—万礼忠靖伯—陈辉忠振伯—洪旭少傅—郑泰

  鼓鸣矣!军行矣!扬扬进行之歌,若与兵步声相凑答。父母、兄弟、妻子、友戚皆手「祈战死」旗走相送,告曰:『毋辱国!毋辱国!』答曰:『誓死战!誓死战!』皆迭十指数国民军。海波荡荡,前军结队而过,曰中提督甘辉,从将八、铁人五千、兵一万、大船二十、快哨十;右军至,曰右提督马信,从将八、兵二万、战船三十、船十、快哨十;后军至,曰后提督万礼,从将、兵士、船只如右提督数;已而中军至,肃肃黄纛之下,延平王郑成功实居中央,从将三十二、兵四万、船舶一百二十。军行既过,海天一碧千里,犹隐隐闻「战死、战死」字。是岁,成功驻师盘石卫。

  大江一角,自镇江至瓜州,水面才十里,粗堤如鲠,乱石如绣,上有栅,栅有穴,射者伏如蛰。忽对岸候马疾骑而过,谍报郑军以十二年六月十六日蔽江而下,海舟二千数百,如鳅、如蚁、如野马、如游龙,列布江面,历乱不可辨。清曰「速施炮」,郑曰「速进军」。毁堤断栅,一跃登岸,陷瓜州,迫镇江。而清将管效忠以万五千人至。清以骑,郑以舟,岸上下贯穿,如梭、如织,一日、二日、三日。少焉,舟中人露身腾跃,旗列红、青、白、黑、黄色。此则仰,彼则仆,东或进,西或却。忽郑军背后黑烟冉冉而起,铁人如风行,如山立。白旗开处,火龙数十奔清军。清军下,其溃如乱流,但余白骨黄沙,杳无骑迹。

  清风徐过,岘石山俨列几榻,成功乃率文武官列级而登,以吉服祭太祖,以缟服祭先帝,大呼『高皇吁我!高皇吁我!赖先帝灵,臣长征矣』!呜咽啜泣,雨屑屑如泪。成功抚景怅然,乃系以诗,诗曰:『黄叶古祠里,秋风寒殿开。沉沉松柏老,瞑瞑鸟飞回。碑帖空埋地,社阶尽杂苔。此地到人少,尘世转堪哀』!

  而是时二党进兵大问题又起于主将之座前。进取党议疾取金陵,反对党议坐镇瓜州。而成功方奉「冒险」字为军行之目的,仍决进取议。七月,进攻金陵,用久困之计。而清援军皆以次来会,又遣谍饵成功,愿假三十日来献城。梁化凤者,敌中骁将也,窥郑军狮子山一营独处,攻胜之。明日复战,郑军左右不相救,败。再战,遂大败,亡甘辉等以下十四人。成功仓卒以舟遁。嗟嗟!出师未捷,泪承英雄之襟,秋风正寒,怨入胡儿之笛。而成功卒投袂止泣,亟亟厉将士,简车马,誓不复仇报国不止。

  ●第十一节郑氏兵力再振时间

  呜呼!谁谓中国民无民族观念?三寸之舌,一尺之纸,填塞夷夏,咳唾华戎,罗罗而不可数也。而奈何未闻有以民族立国也?舌既挢矣,笔既秃矣,一般绝对之名词,有如泰山之云,不崇朝而遍天下。郑氏金陵之役,吾岂无以征之。彼之将、彼之师、彼之运谋而操算者,何一非吾中国民也。彼之视郑氏,犹一人而已矣,犹逆民而已矣。一人则易侮,逆民则当诛。而郑氏适以是时提单弱之国民军,以与数万万顺民抟战于危巢之下,夫安得而不败?夫安得而不败?

  既败,清主将遂灭郑氏。明永历十四年,即清顺治十七年,清主命将军达素率满汉兵至于福州,与闽浙总督李率泰会议征讨。时维五月,南风正强,江、浙处闽东北,不利于帆,兵行惟粤东便。乃命两广督臣李栖凤及碣石总兵苏利、南洋总兵许龙、饶平总兵吴大奇来会师。

  而成功则自金陵归。生平北伐之壮志,数年豫备之全力,一旦消归于无何有之乡。狮子山下之露,扬子江头之泡影,殆未足例其境遇。仰天长叹,吾皇孙居南粤,吾国民播迁流离,皆惟吾一人罪。乃遣李明世赴行在,谢江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