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天下莫之尚矣,雍熙太和所由致也。帝王代作,质文损益,虽或不同,然於三重,原於天地,始於人伦者,则未尝一日有间。至周而后大备,故礼莫盛於周。及周之衰,诸侯将踰法度,恶其害己,皆去其籍。至孔子时,其籍已不全,故孔子曰:“吾欲观夏礼,杞不足徵也。吾欲观殷礼,宋不足徵也。吾欲观周礼,幽、厉伤也。”幸而鲁之史官犹能存之,故时曰周礼尽在於鲁。孔子犹获见之,故自卫反鲁而讨论之。所谓定礼者,定此籍为经也。孔子虽定之,孔子无位,但私藏而私传之,未及大行於世。孔子殁而微言绝,坏乱至於战国,上下恣横,礼益为当时所恶。盖孔子所定之经,不待秦火秦禁,先已散亡。至汉武帝之世,始弛挟书之禁,建收书之策,《礼》之篇章,藏於孔壁,散於山泽者,稍稍渐出,如高堂生所传,二戴所记,《艺文志》所载,世历唐、宋至今,云古礼或存者,惟此而已,此外更无所谓礼者。故《六经》残缺,惟《礼》为甚。予早尝有志,思学诸身者未有所得,故置其稿於箧中以俟时。迨仕而或出或处,南北靡常,皆有未暇。至己亥投林之后,又以四子诸经未完,蹉跎至今,始获措手。盖《礼》之为经,非若他经,虽或错乱,其经之规模犹在,尚可依据寻绎,求其意旨而订定之。至於《礼》则散亡日久,虽有高堂生、二戴、《艺文志》所存遗简,然已茫无头绪,不知孰为先王之作,孰为后世之为,孰为洙、泗之传,孰为汉儒之附会,孰为天子、诸侯、卿大夫、士、庶人之礼,无以辨之。纵或辨之,亦不能全。今但据其仪之可观,其义之可训者,存其什一,推而达之纤悉贵贱之礼,总以三重辑之。凡言身者,以身为类;凡言事者,以事为类;凡言世者,以世为类。所谓纲与目者,亦次第其间。又取朱子《仪礼》经传数篇,益之以成一经之纲领,总谓之曰《礼经原古》。俾学《礼》者知其源委,寻其脉络,以为三重之条理,以立大本,以经大经,以赞化育,庶几或少补於明时云。



卷十四 浙中王门学案四

布衣董萝石先生澐(附子穀)

  董澐字复宗,号萝石,晚号从吾道人,海盐人。以能诗闻江湖间。嘉靖甲申年六十八,游会稽,闻阳明讲学山中,往听之。阳明与之语连日夜,先生喟然叹曰:“吾见世之儒者,支离琐屑,修饰边幅,为偶人之状。其下者,贪饕争夺於富贵利欲之场,以为此岂真有所为圣贤之学乎?今闻夫子良知之说,若大梦之得醒,吾非至於夫子之门,则虚此生也。”因何秦以求北面,阳明不可,谓“岂有弟子之年过於师者乎?”先生再三而委质焉。其平日诗社之友招之曰:“翁老矣,何自苦!”先生笑曰:“吾今而后始得离於苦海耳,吾从吾之好。”自号从吾。丙戌岁尽雨雪,先生襆被而出,家人止之不可,与阳明守岁於书舍。至七十七而卒。先生晚而始学,卒能闻道。其悟道器无两,费隐一致,从佛氏空有而入,然佛氏终沉於空,此毫釐之异,未知先生辨之否耶?
  董穀字石甫。嘉靖辛丑进士。历知安义、汉阳二县,与大吏不合而归。少游阳明之门,阳明谓之曰:“汝习於旧说,故於吾言不无牴牾,不妨多问,为汝解惑。”先生因笔其所闻者,为《碧里疑存》,然而多失阳明之意。其言“性无善恶”,阳明“无善无恶心之体”,以之言心,不以之言性也。又言“性之体虚而已,万有出焉,故气质之不美,性实为之。全体皆是性,无性则并无气质矣。”夫性既无善无恶,赋於人则有善有恶,将善恶皆无根柢欤?抑人生而静以上是一性,静以后又是一性乎?又言“复性之功,只要体会其影响俱无之意思而已”。信如斯言,则莫不堕於怳惚想像,所谓求见本体之失也。学者读先生之书,以为尽出於阳明,亦何怪疑阳明之为禅学乎!
日省录

  凡事多着一分意思不得。多着一分意思,便私矣。
  从先师往天柱峰,一家楼阁高明,花竹清丽,先生悦之。往日曾以其地求售,悔不成约。既而幡然曰:“我爱则彼亦爱之,有贪而无恕心矣。”再四自克,行过朱华岭四五里,始得净尽。先生言“去欲之难如此’。
  今人只是说性,故有异同之论,若见性,更无异同之可言。
求心录

  内不见己,外不见人,即是任理。
  千病万痛从妄想生,故善学者,常令此心在无物处。
  知过即是良知,改过即是致知。
  恭默思道,凡思道者则自然恭默,非恭默以思道也。若一时不在道,则此心放逸,而恭默之容无矣。
  但要去邪念,不必去思,思者,吾心之变化也。正如风、雨、露、雷,种种各别,皆是太虚,太虚非此则亦无体,此虽可见,然实无作为,亦何从而见之也!
  但有一毫厌人之心,即谓之不敬,稍有此心,则人先厌我矣。
  但依得良知,礼法自在其中矣。
  心无所希,名之曰道。
  见性是性。
  闻驴悟道,因触而碎。悟在闻前,道在驴外。
  横逆之来,自谤讪怒骂,以至於不道之甚,无非是我实受用得力处。初不见其可憎,所谓山河大地,尽是黄金,满世间皆药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