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之属也,其所不睹所不闻而为睹闻者,则曰天也。人之生也,称受命於天,而不称受命於地,极德之至也;称上天之载,而不并称天地之覆,载命无二,受尊无二,上也。论量,阳全而阴半,《易》称“坤元统於乾元”。朱子曰:“天包乎地之外,而气常行乎地之中。”天不独职覆,亦具兼载。论分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惟乾道变化,首出庶物,至於坤厚,虽德合无疆,不过顺承而已。先则迷矣,后则得主而利矣,此谓定位。故以地从天则治,以天从地则乱。内而心身,外而君臣,君子小人,无不各有等焉,而天地之位,乃得初象也。天地者,万物之大界限也。号物之数有万,其分位之差等,亦不啻有万。世必无两类物可相等者,相等则必相凌夺,而不得安,故世亦必无两类物可并位者。故古人有言,必曰“万物各得其所”,各得其所,而后一物各有一类,一类各有一位,极而万之,亦万位焉。然而天之与地,乃其两大位也,两大位尤其两相悬绝者也。两大位定,而后可以定万物之位,定万物之位,而后万物可以各得其所而育。是故定天之位,而人之生,乃莫不受命于天,受命于天,而后役使万物,而宰制之。置此身于万物中,作平等观,而天叙,叙之天秩,秩之皆其相与并育於地上者也,而自天以下,无不举矣。是故学莫先於知天,莫大於事天。
诠心

  论体物而不可遗,有二语,曰:“心原非物,云何离物无体?心既非物,云何离物有体?”心不附物而行,故不随物为存亡,而超生死之外,了不干涉;心亦不对物而立,故不与物角胜负,而入死生之中,初无罣碍。故曰:“实际理地,不染一尘,佛事门中,不舍一法。”又曰:“真如不变,而随缘故起信。”曰:“谓言说之极,以言遣言,此真如体无有可遣,以一切法悉皆真故;亦无可立,以一切法悉同如故。是真不变如随缘也。惟不变故非因缘性,惟随缘故又非自然性。”千方万说,无踰二义。虽然,众生方顺生死流而没溺有海,诸凡后义,其所乐其相似,而以为无伤者也。故每竖义,则前义当先。
  才见有物,即失心矣;才见有心,即所见者亦全是物而非心矣。今人多谓暗处是物,明处是心,周子所谓“物则不神”,“神妙万物”,二语是也。殊不知其所认明处,必有所明。若无所明,则无明处。既有所明,则所明全体是物耳,岂心耶?若谓我初不认所明之物,而认能明之者,此之谓心。殊不知前若无所明,则此亦无能明。《楞严》所谓“所既妄立,生汝妄能,是汝能又全体倚前所,而与之角立”。既倚前所而与之角立,全是物也,又岂心耶?此处须妙语始得。故古人每曰“拍盲”;又曰“向上一路,黑洞洞去”;又曰“瞎却眼,卸却符”。虽然,却又不是教人全认暗处。若认暗处,全是所有,又与前明处有何殊胜耶?有一人说,明暗亦是两头,我此不属明,不属不明,而却有所明时,我能与之明,无所明时,我又能与之不明。如此等说,岂不谓之滴水不漏?虽然,生死到来,毕竟作何结煞?能如是说,如是见,生死关头,得倒断否?呜呼!天下孰有难言如此心者乎?尽一物之变,戛戛乎其难之,而况心乎?天下孰有难相应如事心之学者乎?善一事之始末,亦戛戛乎其难之,而况事心乎?
  古人云:“无一法可当情”,又云:“拟心为犯戒,得味为破斋。”信知此事,真容纤毫不得,金屑虽贵,落眼成翳。才有一法当情,须知此心全体已被障却,故知诸法无论细大精粗,究其极处,无一而不为心害者也。故事心者,必须见心,见心者,亦初不必别求心见,去其害心者而已。
  才见有心,便非心。心尽处,心体露,故往往曰“尽其心”。今学者每曰学道,学无心。无心境界,岂是如今掩耳偷铃?死兜兜地,百不思,百不想,百不知,百不会,而自以为无心耶?会须此心实实尽却,欲觅一心,了不可得耳!今人谁不曰“我学无心,我今百思想不起矣。”但一遇缘,千种万状,殊形异体,纷纭而来,莫知其所自,岂能望古人之反欲觅一心,而了不可得者耶?
  古人之至於觅心,而了不可得者,诚哉!其心尽也。何以心尽?此心与诸世出世,明若圣、若凡、若染、若净,无一法可为我爱,无一法可为我憎,无一法而可为我爱而取,无一法而可为我憎而舍者也。到此境界,何处不自得?何人不可与?何事不可为?不贪生,却亦未尝不得生;不怖死,却亦未尝必得死;不求利,未尝定失利;不避害,未尝定遇害。死生利害之随缘顺受,其无一不与人同,而我却落得做宇宙世出世间一安闲自在、无为无事、大解脱得便宜之人,此之谓道人,此之谓正人。
  或问:“尽心者为无一法而可为爱憎也,有如顺吾心之法,如之何而遂能不爱?逆吾心之法,如之何而遂能不憎?纵欲强不爱不憎,而吾心已实爱之憎之矣。”应之曰:“尔之爱,亦有生於逆?憎,亦有生於顺者乎?”曰:“无之。”曰:“诚哉!其爱必生於顺吾心,憎必生於逆吾心也。既生於顺逆吾心矣,然天下亦果有法定为顺吾心而必不可使逆?果有法定为逆吾心而必不可使顺者乎?”曰:“亦无之。”曰:“既无有法定为顺吾心而必不可使逆,则今之偶顺吾心者可逆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