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土相交之后,《正蒙》一段论此甚好,但中间各有天机存焉,天神无形,人不能见,故论者皆遗之,此可笑也。浚川所见,高过於函谷,函谷所见,多无一定,细观之自见,今不暇与辩也。嘉靖甲午十月晦日,书於柏斋私居。
  柏斋谓天地水火,造化本体,皆非有所待而后生。愚则以为四者皆自元气变化出来,未尝无所待者也。天者气化之总物,包罗万有而神者也,天体成则气化属之天矣,故日月之精交相变化,而水火生矣。观夫燧取火於日,方诸取水於月,可测矣。土者水之浮滓,得火而结凝者,观海中浮沫久而为石,可测矣。金石草木水火土之化也,虽有精粗先后之殊,皆出自元气之种,谓地与天,与水火一时并生,均为造化本体,愚切以为非然矣。
  老氏谓“有生於无”,周子谓“无极太极生二五”,横渠谓“太虚无形生天地糟粕”,所见大略相同,但老氏、周子犹谓“神生形,无生有”,横渠则谓“虚与形”止由“气之聚散”,无“神形”“有无”之分,又不同也。予窃谓论道体者,《易》象为至,老子、周子次之,横渠为下,盖以其不知神形之分也。
  神形之分,魂升而魄降也,古今儒者,孰不知之?今谓老子、周子知之,横渠不知,岂不冤哉?大抵老氏、周子不以气为主,诚以为无矣,与柏斋以神为无同义,与横渠“气之为物,散入无形,适得吾体”,大相悬绝。夫同道相贤,殊轨异趋,柏斋又安能以横渠为然?嗟乎!以造化本体为空为无,此古今之大迷,虽后儒扶正濂溪无极之旨,曰“无声无臭,实造化之枢纽,品彙之根柢”,亦不明言何物之主,岂非谈虚说空乎?但形神之分,能知阴阳果不相离,则升而上者气之精也,降而下者气之迹也,精则为神、为生、为灵明,迹则为形、为死、为糟粕。神之气终散归於太虚,不灭息也;形之气亦化归於太虚,为腐臭也。则造化本体,安得不谓之有?安得不谓之实?老、释之所谓有无,有空者,可以不攻而自破,世儒谓“理能生气”者,可以三思而自得矣。望柏斋以意逆志,除去葛藤旧见,当自契合。
  地上虚空处皆天,天气可为聚矣,是岂有形而可见乎?天变为风,风之猛者,排山倒海,气之聚益显矣,谓之离明得施,有形可见,得乎?故曰阳为神,无聚散之迹,终不可见,而张子之论未至也。予初著《管见》,多引而不发,盖望同志深思而自得之也。忽然而不察者皆是矣,因复引而伸之,然不能尽言也,其余则尚有望於世之君子焉。甲午冬至前三日书。
  地上虚空处谓之皆气则可,谓之皆天则不可。天自有体,观星象,河汉确然不移,可以测知。且天运於外,无一息停,虚空之气,未尝随转,谓地上皆天,恐非至论矣。风之猛者,排山倒海,谓气之动则可,谓气之聚则不可。夫气之动,由力排之也。力之排,由激致之也。激之所自,天机运之也。此可以论风矣。谓天运成风则可,谓天即风则不可。气虽无形可见,却是实有之物,口可以吸而入,手可以摇而得,非虚寂空冥,无所索取者。世儒类以气体为无厥覩,误矣。愚谓学者必识气本,然后可以论造化,不然头脑既差,难与论其余矣。
  阴阳不测之谓神,地有何不测而谓之神邪?若谓地之灵变,此是天之藏於地者耳,非地之本体也。
  柏斋曰:“阴阳不测之谓神,地有何不测而谓之神?”愚则以为后坤发育,群品载生,山川蕴灵,雷雨交作,谓地不神,恐不可得。又曰:“地有灵变,此天藏於地者,非地本体。”若然,则地特一大死物矣,可乎?愚则以为万物各有禀受,各正性命,其气虽出於天,其神即为己有,地有地之神,人有人之神,物有物之神,谓地不神,则人物之气亦天之气,谓人物不能自神,可乎?此当再论。
  张子谓:“太虚无形,气之本体,其聚其散,变化之客形。”形生於无形,此与老子“有生於无”之说何异?其实造化之妙,有者始终有,无者始终无,不可混也。呜呼!世儒惑於耳目之习熟久矣,又何可以独得之意强之哉!后世有扬子者,自相信矣。
  愚尝谓天地水火万物皆从元气而化,盖以元气本体,具有此种,故能化出天地水火万物,如气中有蒸而能动者,即阳,即火;有湿而能静者,即阴,即水。道体安不谓之有?且非湿则蒸无附,非蒸则湿不化,二者相须而有,欲离之不可得者,但变化所得有偏盛,而盛者尝主之,其实阴阳未尝相离也。其在万物之生,亦未尝有阴而无阳,有阳而无阴也。观水火,阴阳未尝相离可知矣。故愚谓天地水火万物,皆生於有,无无也,无空也。其无而空者,即横渠之所谓客形耳,非元气本体之妙也。今柏斋谓神为无形,为有,且云“有者始终有,无者始终无”,所见从头差异如此,安得强而同之?柏斋又云“后世有杨子云自能相信”,愚亦以为俟诸后圣,必能辩之。



卷五十一 诸儒学案中五

文裕黄泰泉先生佐

  黄佐字才伯,号泰泉,广之香山人。正德庚辰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,出为江西提学佥事。弃官归养,久之起右春坊,右谕德,擢侍读学士,掌南京翰林院事。卒,赠礼部右侍郎,谥文裕。先生以博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