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学而已,吾性分之外,无容学者也。万物皆备於我,而仁义礼智之性,果有外乎?率性而自知自能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
  性之灵明曰良知,良知自能应感,自能约心思而酬酢万变。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一毫不劳勉强扭捏,而用智者自多事也。
  才提起一个学字,却似便要起几层意思,不知原无一物,原自现成,顺明觉自然之应而已。自朝至暮,动作施为,何者非道?更要如何,便是与蛇画足。
  意思悠远,襟怀洒落,兴趣深长,非有得於养心之学,未或能然。道本无言,因言而生解,执解以为道,转转分明,翻成迷念。
  良知之灵,本然之体也。纯粹至精,杂纤毫意见不得。若立意要在天地间出头,做件好事,亦是为此心之障。王介甫岂不是要做好事,只立意坚持,愈执愈坏了。
  鸟啼花落,山峙川流,饥食渴饮,夏葛冬裘,至道无余蕴矣。充拓得开,则天地变化,草木蕃;充拓不去,则天地闭,贤人隐。
  人之性,天命是已。视听言动,初无一毫计度,而自无不知不能者,是曰天聪明。於兹不能自得,自昧其日用流行之真,是谓不智而不巧,则其学不过出於念虑亿度,展转相寻之私而已矣,岂天命之谓乎!
  将议论讲说之间,规矩戒严之际,工焉而心日劳,勤焉而动日拙,忍欲希名而夸好善,持念藏秽而谓改过,据此为学,百虑交锢,血气靡宁。
  孟子曰:“我固有之也,非由外铄我也。”今皆以铄我者目学,固有者为不足,何其背哉!
  天地以大其量,山岳以耸其志,冰霜以严其操,春阳以和其气。
  大凡学者用处皆是,而见处又有未融,及至见处似是,而用处又若不及,何也?皆坐见之为病也。定与勘破,窃以舜之事亲、孔之曲当,一皆出於自心之妙用耳。与饥来吃饭,倦来眠,同一妙用也。人无二心,故无二妙用,其不及舜、孔之妙用者,特心不空而存见以障之耳。不务彻其心之障,而徒以圣人圆神之效,毕竭精神,恐其不似也。是有影响之似之说。
  问“学何以乎?”曰:“乐。”再问之,则曰:“乐者,心之本体也。有不乐焉,非心之初也。吾求以复其初而已矣。”“然则必如何而后乐乎?”曰:“本体未尝不乐。今曰必如何而后能是,欲有加於本体之外也。”“则然遂无事於学乎?”曰:“何为其然也?莫非学也,而皆所以求此乐也。乐者,乐此学;学者,学此乐。吾先子盖常言之也。”“如是则乐亦有辨乎?”曰:“有有所倚而后乐者,乐以人者也。一失其所倚,则慊然若不足也。无所倚而自乐者,乐以天者也。舒惨欣戚,荣悴得丧,无适而不可也。”“既无所倚,则乐者果何物乎?道乎?心乎?”曰:“无物故乐,有物则否矣。且乐即道,乐即心也。而曰所乐者道,所乐者心,是牀上之牀也。”“学止於是而已乎?”曰:“昔孔子之称颜回,但曰‘不改其乐’,而其自名也,亦曰‘乐在其中’。其所以喟然而与点者,亦以此也。二程夫子之闻学於茂叔也於此。盖终身焉,而岂复有所加也。”曰:“孔、颜之乐,未易识也,吾欲始之以忧,而终之以乐,可乎?”曰:“孔、颜之乐,愚夫愚妇之所同然也,何以曰未易识也?且乐者,心之体也,忧者,心之障也,欲识其乐,而先之以忧,是欲全其体而故障之也。”“然则何以曰‘忧道’?何以曰‘君子有终身之忧’乎?”曰:“所谓忧者,非如是之胶胶役役然,以外物为戚戚者也。所忧者道也,其忧道者,忧其不得乎学也。舜自耕稼陶渔,以至为帝,无往不乐。而吾独否也。是故君子终身忧之也,是其忧也,乃所以为乐其乐也,则自无庸於忧耳。”
  人人本有,不假外求,故曰“易简”。非言语之能述,非思虑之能及,故曰“默识”。本自见成,何须担荷?本无远不至,何须充拓?会此,言下便了了。
  斯道流布,何物非真?眼前即是,何必等待?略着些意,便是障碍。诸公今日之学,不在世界一切上,不在书册道理上,不在言语思量上,直从这里转机。向自己没缘没故,如何能施为作用?穿衣吃饭,接人待物,分青理白,项项不昧的,参来参去,自有个入处。此非异学语,盖是尔本有具足的良知也。
  先生在凭虚阁会讲,论一贯,人各出所见,先生不应。随因某语触发,鬨堂一笑,先生曰:“此却是一贯。”

布政徐波石先生樾

  徐樾字子直,号波石,贵溪人。嘉靖十一年进士。历官部郎,出任臬藩。三十一年,陞云南左布政使。元江府土舍那鑑,弑其知府那宪,攻劫州县,朝议讨之。总兵沐朝弼、巡抚石简会师,分五哨进勦。那鑑遣经历张惟至监军佥事王养浩所伪降,养浩疑不敢往。先生以督饷至军,慨然请行。至元江府南门外,鑑不出迎。先生呵问,伏兵起而害之。姚安土官高鹄力救,亦战殁。我兵连岁攻之不克。会鑑死,诸酋愿纳象赎罪,世宗厌兵,遂允之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可怜二品承宣使,只值元江象八条。”伤罪人之不得也。
  先生少与夏相才名相亚,得事阳明,继而卒业心斋之门。先生操存过苦,常与心斋步月下,刻刻简默,心斋厉声曰:“天地不交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