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言命也;谓之性也,性即其名矣,不可以善恶言性也;谓之道也,道即其名矣,不可以善恶言道也。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非道也。孔子但以不可离言道,而未尝以善恶也。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,明目倾耳,不可得而睹闻者也,而可名言之乎?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,是诚非睹闻可及也。故曰:‘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’言其所言,至精至微,仰高钻坚,瞻前忽后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。其不可得而闻者如此。非若文章然,威仪可瞻,文词可聆,可得而闻者也。孔子之言性与天道,且不可得而闻,而儒家者流,兢兢然以善恶本原气质种种诸名而拟议也,然而道心惟微,虽欲闻之,不可得而闻也,是以人心拟议之也。”曰:“然则性无善恶乎?”曰:“有善恶者,性之用也,岂特善恶而已矣。善之用,有万殊焉,恶之用,有万殊焉,皆性之用也,而不可以名性也。犹之阴阳之用,万殊焉,皆天道之用也。刚柔之用,万殊焉,皆地道之用也,而阴阳不可以名天,刚柔不可以名地也。仁义之用,万殊焉,皆人道之用也,而仁义不可以名人也。善恶者,非用而不可得见者也,如天道寒暑雨暘之愆,地道山崩水溢之患也,皆用之而见焉者。何以有是也?顺则善,逆则恶,生则善。剋则恶,不外二端而已,皆出乎所遭,不可以前定也。如二人之相语也,其语之相契也,顷刻而德之;其或语之相戾也,又顷刻而仇之。民之为道,有恒产者,有恒心,无恒产者,无恒心,不可得而定者,故君子贵习至於死而后已者也。习与性成,功在习,不在性也。若徒恃性所成也,何孔子曰‘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’?圣人兢兢焉,其重习也,言习善则善,习否则否也。世儒终身谈性之善,而未尝一措足於善,终身谈性之无恶,而未尝一时有离於恶,是性越南而习冀北也。天下之昧是久矣,予不得不申乎仲尼之说。”

长史周静菴先生冲

  周冲字道通,号静菴,常之宜兴人。正德庚午乡举。授万安训导,知应城县,以耳疾改邵武教授,陞唐府纪善,进长史而卒,年四十七。阳明讲道於虔,先生往受业。继又从於甘泉,谓“湛师之体认天理,即王师之致良知也。”与蒋道林集师说,为《新泉问辨录》。暇则行乡射投壶礼,士皆敛衽推让。吕泾野、邹东廓咸称其有淳雅气象。当时王、湛二家门人弟子,未免互相短长,先生独疏通其旨。故先生死而甘泉叹曰:“道通真心听受,以求实益,其异於死守门户以相訾而不悟者远矣!”
周静菴论学语

  存心为为学之要,知耻为入道之机。
  学以成身而已,其要只在慎独。博约知行,皆慎独功夫内事目也。
  凡学须先有知识,然后力行以至之,则几矣。
  讲学须脚踏实地,敬义夹持,此为己规模大略。夫君子之学,终日终身,只此一事。盖理不外乎一中,即吾中正之心是已。无事时戒慎,照管吾中正之心而常存,有事时亦只戒慎,凡事循吾中正之心而不杂,是谓敬义夹持。心外无理,理外无事,学者知不可须臾离,又何患脚踏不实乎?
  日用功夫,只是立志。然须朋友讲习,则此意才精健阔大,才有生意。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讲,便觉微弱,遇事便会困,亦时会忘。今於无朋友相讲之时,还只静坐,或看书,或行动,凡寓目措身,悉取以培养此志,颇觉意思和适。然终不如讲学时,生意更多也。
  上蔡尝问“天下何思何虑?”伊川云:“有此理,只是发得太早。在学者功夫,固是必有事焉而勿忘,然亦须识得何思何虑底气象。若不识得这气象,便有正与助长之病。若认得何思何虑,而忘必有事焉工夫,恐又坠於无也。须是不滞於有,不坠於无方得。”学者才晓得做功夫,便要识认得圣人气象。盖认得圣人气象,把作准的,乃就实地做功夫去,才不会差。
  事上磨炼,一日之内,不管有事无事,只一意培养本原。若遇事来感,或自己有感,心上既有觉,安可谓无事?但因事凝心一会,大段觉得事理当如此,只如无事处之,尽吾心而已。
  正学不明已久,不须枉费心力,为朱、陆争是非。若其人果能立志,决意要如此学,已自大段明白了,朱、陆虽不辨,彼自能觉得。

明经朱近斋先生得之

  朱得之字本思,号近斋,直隶靖江人。贡为江西新城丞,邑人称之。从学於阳明,所著有《参玄三语》。其学颇近於老氏,盖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者也。其语尤西川云:“格物之见,虽多自得,未免尚为见闻所梏。虽脱闻见於童习,尚滞闻见於闻学之后,此笃信先师之故也。不若尽涤旧闻,空洞其中,听其有触而觉,如此得者尤为真实。子夏笃信圣人,曾子反求诸己,途径堂室,万世昭然。”即此可以观其自得矣。
语录

  董萝石平生好善恶恶甚严,自举以问阳明先生,曰:“好字原是好字,恶字原是恶字。”董於言下跃然。
  董实夫问:“心即理,心外无理,不能无疑。”阳明先生曰:“道无形体,万象皆是形体;逆无显晦,人所见有显晦。以形体言天地,一物也;以显晦言人心,其机也。所谓心即理者,以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