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夫僭天子诸侯之事而作《春秋》,而己则为之,其何以责天下!位,公也;道,私也,私不胜公,则道不胜位。位之权得以赏罚,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。道在我矣,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,则天下皆曰:「位之不可僭也如此。」不然天下其谁不曰:「道在我,则是道者,位之贼也。」曰:「夫子岂诚赏罚之邪﹖」徒曰:「赏罚之耳,庸何伤﹖」曰:「我非君也,非吏也,执涂之人而告之曰,某为善,某为恶,可也。继之曰,某为善,吾赏之;某为恶,吾诛之,则人有不笑我者乎﹖」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!然则,何足以为夫子﹖何足以为《春秋》﹖曰夫子之作《春秋》也,非曰孔氏之书也,又非曰我作之也,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。曰此鲁之书也,鲁作之也。有善而赏之,曰鲁赏之也;有恶而罚之,曰鲁罚之也。何以知之﹖曰夫子系《易》之《系辞》,言孝谓之《孝经》,皆自名之,则夫子私之也。而《春秋》者,鲁之所以名史,而夫子托焉,则夫子公之也。公之以鲁史之名,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。《春秋》之赏罚,自鲁而及于天下,天子之权也。鲁之赏罚不出境,而以天子之权与之,何也﹖曰天子之权在周,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。武王之崩也,天子之位当在成王,而成王幼,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,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,以赏罚天下,以存周室。周之东迁也,天子之权当在平王,而平王昏,故夫子亦曰,天下不可以无赏罚,而鲁,周公之国也,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,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,以赏罚天下,以尊周室,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。然则,假天子之权宜如何﹖曰如齐桓、晋文可也。夫子欲鲁如齐桓、晋文而不遂,以天子之权与齐、晋者何也﹖齐桓、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,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。周公心存王室,虽其子孙不能继,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,其意曰,有周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、文之事。此其所以不与齐、晋而与鲁也。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,顾其心以为,今之天下无周公,故至此。是故,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,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。吾观《春秋》之法,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略外,此其意,欲鲁法周公之所为,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,明矣。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,而田常弒其君,则沐浴而请讨,然则,天子之权,夫子固明以与鲁也。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,读经而书孔某卒。夫子既告老矣,大夫告老而卒,不书,而夫子独书,夫子作《春秋》以公天下,而岂私一孔某哉!呜呼!夫子以为鲁国之书,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﹖迁、固之史,有是非而无赏罚,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。后之效夫子作《春秋》者,吾惑焉。《春秋》有天子之权,天下有君,则《春秋》不当作;天下无君,则天下之权,吾不知其谁与!天下之人,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﹖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,不与人而自与则僭,不与人,不自与,而无所与则散。呜呼!后之《春秋》,乱邪﹖僭邪,散邪﹖(《春秋论》。) 

  附录

  林竹溪《鬳斋学记》曰:「老泉上欧公书,如曰:『近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可以复见于当世贤人君子。』又曰:『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。』又曰:『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,而待之何伤﹖』又曰:『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』愚尝以为己、为人之训参之,无乃不可。」

  ◆老泉讲友

  寺丞任先生孜

  知州任先生汲(合传。)

  任孜,字道圣,眉山人。以问学气节推重乡里,与苏明允埒。累官至光禄寺丞。与弟汲知名于蜀,东坡时称为大任、小任。汲,字师中,通判黄州,郡人为作师中庵、任公亭。后知泸州。不主开边之议。(参《姓谱》。)

  (梓材谨案:秦淮海为泸州墓表云:「与兄号二任,而苏先生洵尤与厚善。」是先生兄弟皆老苏友也。)

  ◆老泉家学

  文忠苏东坡先生轼

  苏轼,字子瞻,老泉长子。生十年,老泉宦学四方,母程氏亲授以书,闻古今成败,辄能语其要。程氏读东汉《范滂传》,慨然太息,先生请曰:「轼若为滂,母许之否乎﹖」程氏曰:「汝能为滂,吾顾不能为滂母邪﹖」比冠,博通经史,属文日数千言,好贾谊、陆贽书。既而读《庄子》,叹曰:「吾昔有见,口未能言,今见是书,得吾心矣。」嘉佑二年,试礼部。主司欧阳兖公得先生《刑赏忠厚论》,疑其客曾子固所为,但置第二;复以《春秋》对义居第一,殿试中乙科。授福昌簿。兖公以才识兼茂,荐之秘阁。制策,入三等。英宗在藩邸闻其名,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、知制诰。宰相韩魏公曰:「轼之才,远大器也,要在朝廷培养之。今若骤用,天下士未必以为然,且请召试。」英宗曰:「试之未知其能否,如轼有不能邪﹖」及试二论,复入三等,得直史馆。王荆公执政,素恶其议论异己,以判官告院。四年,荆公欲变科举、兴学校,诏两制、三馆议。先生议上有曰:「性命之说,自子贡不得闻,而今之学者,耻不言性命,读其文,浩然无当而不可穷;观其貌,超然无着而不可挹,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