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则三代圣贤,枉作工夫。「功有适成,何必有德;事有偶济,何必有理」,此晦庵之说也。如此则汉祖、唐宗贤于仆区不远。盖谓二家之说,皆未得当。然止斋之意,毕竟主张龙川一边过多。夫朱子以事功卑龙川,龙川正不讳言事功,所以终不能服龙川之心。不知三代以上之事功,与汉、唐之事功迥乎不同。当汉、唐极盛之时,海内兵刑之气,必不能免。即免兵刑,而礼乐之风不能常浑同。胜残去杀,三代之事功也,汉、唐而有此乎﹖其所谓「功有适成,事有偶济」者,亦只汉祖、唐宗一身一家之事功耳。统天下而言之,固未见其成且济也。以是而论,则言汉祖、唐宗不远于仆区,亦未始不可。

  二十年之闲,道德性命之说一兴,迭相唱和,不知其所从来。后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者,已能拾其遗说,高自誉道,非议前辈,以为不足学。世之为高者,得其机而乘之,以圣人之道为尽在我,以天下之事为无所不能,麾其后生,惟己之向,欲尽天下之说,取而教之,顽然以人师自命。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,而惧其流之未易禁也。(《送王仲》《德序》。以下全氏补。)

  (梓材谨案:谢山又补录《同甫文集》十二条,今移入《晦翁学案》三条,移入《南轩学案》一条,移入《止斋学案》一条,移入《水心学案》一条。)

  为士以文章行义自名,居官以政事书判自显,各务其实而极其所至,各有能有不能,卒亦不敢强也。道德性命之说一兴,而寻常烂熟、无所能解之人,自托于其闲,以端悫静深为体,以徐行缓语为用,务为不可穷测以盖其所无,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。于是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,而不知适从。为士者,耻言文章行义,而曰「尽心知性」;居官者,耻言政事书判,而曰「学道爱人」。相蒙相欺,以尽废天下之实,终于百事不理而已。及其徒既衰,熟视不平者,合力共攻之,无须之祸,滥及平人,出反之惨,乃至此!而予于其中受无须之祸尤惨。(《送吴允》《成序》。)

  亮以狂豪驰骤诸公闲,诸公既教以道德性命,非不屈折求合,然终不近。(《与韩咎》。)

  世之学者,玩心于无形之表,以为卓然而有见。此其得之浅者,不过如枯木死灰。得之深者,亦安知所谓文理密察之道!泛乎中流,无所底止,犹自谓其有得,岂不可哀!故格物致知之学,圣人所以惓惓于天下后世也。夫天下何物非道,千途万辙,因事作则,苟能潜心玩省,于所已发处体认,则知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」非设辞也。

  儒、释之道,判然两涂,此是而彼非。而溺于佛者,直曰「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」,否亦曰「其精微处合无闲」,高明之士犹曰「儒、释深处,所差秒忽耳」。此如猩猩知酒之将杀己,且骂而且饮之也。夫使贼假募士之名,得入帐下,一旦起而缚之,此李元平所以孺弄于李希烈也。(以上《与应仲实》。)

  陈平、王陵之事,使王陵发心,不欲王诸吕,皎然若日月之在上,不幸而以此国破身亡,其心皎然,如日月之不可诬也。若祇欲得直声,以为在朝诸臣,皆无我若,此则济不济皆有遗恨耳。使陈平心欲刘氏之安,且委曲弥缝以为后日计,即不幸或事未济而死,此心皎然不可诬也。若半私半公,则进退皆罪耳。夫子所谓仁者,独论其心之所主,若泛然外驰,虽为善,犹君子之所弃也。(《复吕子阳》。)

  附录

  公天资异常,俯视一世,常以经纶天下自任。壮岁应乡举,推为褒然之选,继而补太学博士弟子员。其生平议论,以敌仇未雪为国大耻,六诣天阙上书,皆主于恢复,故及第后,谢恩诗有云:「复雠自是平生志,勿谓儒臣鬓发苍。」

  公少以文名于天下,至老方第,常抱不平之恨,故及第后,谢宰执,其启云:「

  数十年穷居畎亩,未谐豹变之怀;五千言上彻冕旒,误中龙头之选。」又云:「如某材不逮于中人,学未臻于上达。十年璧水,一几明。六达帝廷,上恢复中原之策;两讥宰相,无辅佐上圣之能。荷寿皇之兼容,恢汉光之大度。留张齐贤以贻主上,俾宋广平而冠群儒。静言叨冒之多,知自吹嘘之力。」

  王淮曰:「朱为程学,陈为苏学。」(补。)

  朱晦翁曰:「同甫才高气粗,故文字不明莹。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。」

  又曰:「同甫在利欲胶漆盆中。」

  吕东莱《与朱侍讲书》曰:「陈同甫近一二年来,却翻然尽知向来之非。有意为学,其心甚虚。」(补。)

  危骊塘曰:「陈同甫上书气振,对策气索,盖要做状元也。」(补。)

  谢山《陈同甫论》曰:自陈同甫有义利双行、王霸杂用之论,世之为建安之徒者,无不大声排之。吾以为是尚未足以贬同甫。盖如同甫所云:「是其学有未醇,而尚不失为汉以后人物。孔明有王佐之才,而学堕于刑名家,要之固汉时一人豪也。」若同甫,则当其壮时,原不过为大言以动众,苟用之,亦未必有成。迨一掷不中,而嗒焉以丧,遂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