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帝谋煞尔朱荣,恐事不果,请计於徽,徽曰:“以生太子为辞,荣必入朝,因以毙之。”庄帝曰:“后怀孕未十月,今始九月,可尔已不?”徽曰:“妇生产子,有延月者,有少月者,不足为怪。”帝纳其谋,遂唱生太子,遣驰诏至太原王第,告云:“皇储诞育。”值荣与上党王天穆博戏,徽脱荣帽,懽舞盘旋。徽素大度量,喜怒不形於色。兼殿内外懽叫,荣遂信之,与穆并入朝。庄帝闻荣来,不觉失色。中书舍人温子升曰:“陛下色变。”帝连索酒饮之,然后行事。荣、穆既诛,拜徽太师司马,馀官如故,典统禁兵,偏被委任。
及尔朱兆擒庄帝,徽投前洛阳令寇祖仁。祖仁一门刺史,皆是徽之将校,少有旧恩,故往投之,祖仁谓子弟等曰:“时闻尔朱兆募城阳王甚重,擒获者千户侯。
今日富贵至矣!”遂斩送之。徽初投祖仁家,赍金一百斤、马五十疋,祖仁利其财货,故行此事。所得金马,緦亲之内均分之,所谓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”信矣!兆得徽首,亦不勋赏祖仁。兆忽梦徽云:“我有黄金二百斤、马一百疋,在祖仁家,卿可取之。”兆悟觉,即自思量“城阳禄位隆重,未闻清贫,常自入其家采掠,本无金银,此梦或真。”至晓,掩祖仁,徵其金马。祖仁谓人密告,望风款服,云:“实得金一百斤,马五十疋。”兆疑其藏隐,依梦徵之。祖仁诸房素有金三十斤,马三十疋,尽送致兆,犹不充数。兆乃发怒,捉祖仁,悬首高树,大石坠足,鞭捶之,以及於死。时人以为交报。杨衒之云:“崇善之家,必有馀庆,积祸之门,殃所毕集。祖仁负恩反噬,贪货杀徽,徽即讬梦增金马,假手於兆,还以毙之。使祖仁备经楚挞,穷其涂炭,虽魏侯之笞田蚡,秦主之刺姚苌,以此论之,不能加也。”
宣忠寺东王典御寺,阉官王桃汤所立也。时阉官伽蓝皆为尼寺,唯桃汤所建僧寺,世人称之英雄。门有三层浮屠一所,工逾昭义。宦者招提,最为入室。至於六斋,常击鼓歌舞也。
白马寺,汉明帝所立也,佛入中国之始。寺在西阳门外三里御道南。帝梦金神长丈六,项背日月光明,胡人号曰佛。遣使向西域求之,乃得经像焉。时白马负经而来,因以为名。明帝崩,起祗洹於陵上。自此以后,百姓冢上,或作浮图焉。寺上经函至今犹存。常烧香供养之,经函时放光明,耀於堂宇,是以道俗礼敬之,如仰真容。浮屠前,柰林蒲萄异於馀处,枝叶繁衍,子实甚大。柰林实重七斤,蒲萄实伟於枣,味并殊美,冠於中京。帝至熟时,常诣取之,或复赐宫人。宫人得之,转饷亲戚,以为奇味,得者不敢辄食,乃历数家。京师语曰:“白马甜榴,一实直牛。”
有沙门宝公者,不知何处人也。形貌丑陋,心机通达,过去未来,预睹三世。发言似谶,不可解,事过之后,始验其实。胡太后闻之,问以世事。宝公曰:“把粟与鸡呼朱朱。”时人莫之能解。建义元年,后为尔朱荣所害,始验其言。
时亦有洛阳人赵法和请占“早晚当有爵否?”宝公曰:“大竹箭,不须羽。东厢屋,急手作。”时不晓其意。经十馀日,法和父丧。大竹箭者苴杖;东厢屋者,倚庐。造《十二辰歌》,终其言也。
宝光寺,在西阳门外御道北。有三层浮图一所,以石为基,形制甚古,画工雕刻。隐士赵逸见而叹曰:“晋朝石塔寺,今为宝光寺也!”人问其故,逸曰:“晋朝四十二寺尽皆湮灭,唯此寺独存。”指园中一处曰:“此是浴室,前五步,应有一井。”众僧掘之,果得屋及井焉。井虽填塞,砖口如初,浴堂下犹有石数十枚。当时园地平衍,果菜葱青,莫不叹息焉。园中有一海,号“咸池”。葭菼被岸,菱荷覆水,青松翠竹,罗生其旁。京邑士子,至於良辰美日,休沐告归,徵友命朋,来游此寺。雷车接轸,羽盖成阴。或置酒林泉,题诗花圃,折藕浮瓜,以为兴適。普泰末,雍州刺史陇西王尔朱天光摠士马於此寺。寺门无何都崩,天光见而恶之。其年,天光战败,斩於东市也。
法云寺,西域乌场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。在宝光寺西,隔墙并门。摩罗聪慧利根,学穷释氏,至中国,即晓魏言隶书,凡闻见,无不通解,是以道俗贵贱,同归仰之,作祗洹一所,工制甚精。佛殿僧房,皆为胡饰,丹素炫彩,金玉垂辉。
摹写真容,似丈六之见鹿苑;神光壮丽,若金刚之在双林。伽蓝之内,花果蔚茂,芳草蔓合,嘉木被庭。京师沙门好胡法者,皆就摩罗受持之,戒行真苦,难可揄扬。秘咒神验,阎浮所无。咒枯树能生枝叶,咒人变为驴马,见之莫不忻怖。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。
寺北有侍中尚书令临淮王彧宅。彧博通典籍,辨慧清恬,风仪详审,容止可观。至三元肇庆,万国齐珍,金蝉曜首,宝玉鸣腰,负荷执笏,逶迤复道。观者忘疲,莫不叹服。彧性爱林泉,又重宾客。至於春风扇扬,花树如锦,晨食南馆,夜游后园。僚寀成群,俊民满席,丝桐发响,羽觞流行,诗赋并陈,清言乍起。莫不饮其玄奥,忘其褊郄焉。是以入彧室者谓登仙也。荆州秀才张裴裳为五言,有清拔之句云:“异林花共色,别树鸟同声。”彧以蛟龙锦赐之,亦有得绯绯绫者。唯河东裴子明为诗不工,罚酒一石。子明八斗而醉眠,时人譬之山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