湾,越数日,礼部官始来迎,将处以四夷馆,懋第争之力,乃服衰,奉国书,从正阳门入,馆鸿胪寺。翌日,内院刚林榜什一十余人至寺,刚踞椅上坐,左右布毡于地,余人坐右毡,指左毡令使人坐。懋第正色曰:“华人不惯席地。”取三椅与刚对坐。刚责以不遣兵讨贼,而擅立福王,懋第反覆抗辨良久,刚曰:“无多言,朝廷已发兵南下。”懋第曰:“江南兵多食足,莫小觑了;且南以礼来,北以兵往,恐非初时救灾恤邻之意?”刚不答而去。懋第随以谒陵改葬请,刚传言我朝已代尔等哭过祭过葬过,今不必。懋第乃于寺堂陈太牢,偕两副使哭临三日。先备寸楮,令都司某潜出归报。

  当是时朝廷心重懋第,又未悉江南虚实,馈饷礼貌犹厚,已而以侯爵诱陈洪范,备得其情,决计南伐,即于二十八日遣还。已出京,陈洪范潜请身赴江南招谕四镇,而留懋第等勿遣。于是追执懋第及马绍瑜于沧州,拘于太医院。久之,洪内院来访,懋第叱曰:“此鬼也。松山之战,洪公身殉马革,赐祭赐葬,死久矣!安得复有是人?”洪惭而退。阅数日,李建泰来见,懋第复叱曰:“此非先帝宠饯督师,不能殉国而从贼乎?何颜见我!”李亦不敢见而去。乙酉三月十九日,懋第在院求得一羝羊,奉表祭告故君;复为文,以只鸡樽酒,奠殉难诸大臣,哭两眦尽血。

  未几,金陵破,北宫以驼酥羊炙来馈,且说之降,懋第痛哭不食,题诗院璧云:“峡坼巢封归路回,片南下意如何?寸丹冷魄消难尽,荡作寒烟总不磨!”

  会中军艾大选先发,懋第立杖杀之,北官来责,懋第曰:“吾自行我法,杀我人,与若何预?”摄政王乃遣兵至院,勒令剃头,懋第及从官陈用极、王一斌、王廷佐、张良佐、刘统五人皆不屈,同执下刑部狱,旋移水牢,绝其食饮。积数日,懋第执志愈坚,拥见摄政王,懋第长揖不跪。王必欲活之,问在廷谋臣云何?

  陈吏部曰:“为崇祯来可饶,为福王来不可饶。”懋第曰:“若曾中会元榜眼,亦知今上是先帝何人?”金侍郎劝之曰:“先生何不知天命?”懋第曰:“先生何不顾天理?”摄政王责之曰:“若自谓循理,何食我朝粟逾半年而犹不死?”

  用极从旁答曰:“若来攘我朝之粟,反谓我食若粟耶?”王怒曰:“若辈何人而亦不跪?”命捶其颊,用极喷血呼曰:“士可杀不可辱。”王复改容曰:“汝等不畏死,皆忠臣也;然降亦自佳。”懋第惟请速死,王顾廷臣莫为请者,乃挥出斩之。懋第从容至菜市口,顾五人曰:“悔乎?”皆答曰:“求仁得仁,又何悔。”

  懋第连呼好好,南向四拜,端坐待刃,忽一官飞骑至,呼曰:“降者爵以王。”

  懋第曰:“宁为南鬼,不为北王。”时正晴明,忽风沙四起,屋瓦皆飞,刽子杨某涕泣叩头而后行刑。五人皆死,惟绍瑜获免。有蓝铢者与游击樊通及用极门人徐敷瘗懋第于白马寺旁,以四人,而独火用极尸,负骸骨归昆山。用极字明仲;一斌宁国人;良佐、廷佐、刘统皆上元人。

  野史氏曰:“古人言‘从容殉节难,慷慨死义易。’以余观之,忠孝实根至性,必非一时所能勉也。史督师当国步艰难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拟节文山。

  而有弟可程官庶常于北都,降贼,贼败南归,可法请置于理,王以可法故,释归养母;厥后流寓宜兴,阅四十余年而卒。萝石弟懋泰官员外郎,亦降于贼,后任本朝,一日至院谒兄,萝石叱曰:“此非吾弟也。‘麾而出之。自非有不可移易者,兄弟之间何以相反若此?然则韩子性有三品之说,殆未可以厚非也欤?”

  ◎南都死难南都之破,明臣殉难者十二人:以新城黄公端伯为首,其十一人:曰高倬,曰刘成治,曰吴嘉胤,曰龚定祥,曰陈鹿及子自俞,曰陈于阶,曰吴可箕,曰王赞明,曰董启明,曰黄金玺。诸人者,自高倬外,皆非柄国谋事荷鼎铉栋柱之任者也,而慷慨授命,大节皎然。嗟夫,国家无事,公卿大臣享其尊荣;不幸有变,儒生小臣奋其义烈。时势使然,曷足怪哉!

  黄端伯字元公,别号海岸,建昌新城人;崇祯戊辰进士,初授宁波推官,改杭州,以忧去;服阕,弃官为僧,事沙门雪桥于庐山。朝廷下省勘问,不得已复束发。福王僭号,改授主事。及王师渡江,福王出走,延臣潜遁,端伯不动。保国公集群僚会议,人怀异心。日中不决,端伯抗声曰:“今日之事,从驾为轻,保国为重。吾辈当图其重。”众皆默然,议未毕而降表已行矣。翌日,豫王兵至城下,见门未启,遣使呼曰:“既迎天兵,何闭也?”有老人登陴应曰:“自五鼓候此,待城中稍定,即出谒。”骑曰:“若为谁?”复自喝曰:“礼部尚书钱谦益。”有顷,戎政赵之龙至,率群臣启门,伏谒,迎豫王入宫。端伯闻变,大书于门曰:“大明礼部仪制司主事黄端伯不降。”王闻而异之,遣骑邀至,坚卧不起,骑执之入见,左右使跪,端伯叱之,面南趺坐。王责之曰:“尔以弘光为何如主,而欲为之死?”答曰:“天王明圣。”曰:“马士英如何?”曰:“马士英忠臣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