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公称之。荆公曰:“全类战国文章,若安石为考官,必黜之。”故荆公后修《英宗实录》,谓苏明允有战国纵横之学云。老苏公云:“学者于文用引证,犹讼事之用引证也。既引一人得其事,则止矣。或一人未能尽,方可他引。”
  宋玉《招魂》以东南西北四方之外,其恶俱不可以托,欲屈大夫近入修门耳。时大夫尚无恙也。韩退之《罗池词》云:“北方之人兮,谓侯是非。千秋万岁兮,侯无我违。”时柳仪曹已死,若曰国中于侯,或是或非,公言未出,不如远即罗池之人,千万年奉尝不忘也。嗟夫,退之之悲仪曹,甚于宋玉之悲大夫也。《英宗实录》:“苏洵卒,其子轼辞所赐银绢,求赠官,故赠洵光禄寺丞”,与欧阳公之《志》“天子闻而哀之,特赠光禄寺丞”不同。或云《实录》,王荆公书也。又书洵机论衡策文甚美,然大抵兵谋权利机变之言也。盖明允时,荆公名已盛,明允独不见,作《辩奸》以刺之,故荆公不乐云。
  《楚词)文章,屈原一入耳。宋玉亲见之,尚不得其仿佛,况其下者,唯退之《罗池词》可方驾以出。东坡谓“鲜于子骏之作,追古屈原。”友之过矣。如晁无咎所集《续离骚》,皆非是。
  韩退之之文,自经中来;柳子厚之文,自史中来;欧阳公之文,和气多,英气少;苏公之文,英气多,和气少。苏叔党为叶少蕴言:“东坡先生初欲作《志林》百篇,才就十二篇,而先生病,惜哉!先生胸中尚有伟于武王非圣人之论者乎?”
  予客长安,蓝田水坏一墓,得退之自书《薛助教志》石。校印本,殊不同。印本“挟一矢”,石本乃“指一矢”,为妙语。又城中有发地得小狭青石,刻《瘗破砚铭》,长安又得退之《李元宾墓铭》,段季展书,校印本,无“友人博陵崔弘礼卖马葬国东门之外七里”之事。又印本《铭》云“已乎元宾,文高乎当世,行过乎古人,竟何为哉”!石本乃“意何为哉”。益叹石本之语妙。欧阳公以下,好韩氏学者,皆未见之也。
  李汉于韩退之,不日子婿,曰门人。云:“退之诗文,汉所类也。”如《革华传》,类本无之。赵《因话录》云:“《才命论》称张燕公,《革华传》称韩文公,《老牛歌》称白侍郎,《佛骨诗》称郑司徒,皆后人所诬,其辞至鄙浅,则《革华传》非退之作明甚。”予谓凡李汉所不录,今日《昌黎外集》者,皆可疑。如柳子厚云:退之寓书曰,见《送元生序》,不斥浮图。又刘梦得云:韩愈谓柳子厚曰:“若知天之说乎?吾为子言天之说”云云。又云,柳子厚死,退之以书来吊曰:“哀哉!若人之不淑,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,似司马子长,崔、蔡不足多也。”又退之自云:“愈与李贺书,劝贺举进士。”今其说其书皆不传,则汉之所失亦多矣。
  司马迁父名谈,故《史记》无“谈”字,改“赵谈”为“赵同”。范晔父名泰,改“郭泰”、“郑泰”为“太”。杜甫父名闲,故诗中无“闲”字,其曰“邻家闲不违”者,古本“问不违”;“曾闪朱旗北斗闲”者,古本“北斗殷”。李翱父名楚今,故所为文,皆以“今”为“兹”。独韩退之因李贺作《讳辩》,持言征之说,退之父名仲卿,于文不讳也。曹志为植之子,其奏云“干不植强”,不讳其父名也。吕岱为吴臣,其书云“功以权成”,不讳其君名也。
  樊宗师之文怪矣,退之但取其不相袭而已,曰《魁纪公》三十卷,曰《樊子》三十卷,曰《春秋集传》十五卷,表、笺、状、策、书、序、传、纪、记、志、说、论、赞、铭二百九十一篇,道路所遇,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,赋十,诗七百有十九。其评曰:“多乎哉,古未有也。”又曰:“然而必出于己,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,又何其难也。”又曰:“绍述于斯术,可谓至于斯极者矣。”曰“未有”曰“难’’曰“极”,特取其不相袭耳,不直以为美也。故其《铭》曰:“惟古于词必己出,降而不能乃剽贼。后皆指前公相袭,从汉迄今用一律。”盖斥班固而下相袭者,退之于文,吝许可如此。

  ●卷十五王勃《滕王阁记》“落霞孤鹜”之句,一时之人共称之,欧阳公以为类俳,可鄙也。然“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;乐极悲来,识盈虚之有数”。亦记其意义甚远。盖勃文中子之孙,世尚其学,一时之人不识耳。
  东坡《报江季恭书》云:“《非国语》,鄙意不然之,但未暇著论耳。柳子之学,大率以礼乐为虚器,以天人为不相知,云云。虽多,皆此类也。所谓小人之无忌惮者。至于《时令》、《断刑》、《正符》,皆非是。”予谓学者不可不知也。
  曹植《七启》言“食味芳莲之巢龟”,张协《七命》言“食味丹穴之雏鸡”,极盛馔,而二物似不宜充庖也。
  或问东坡:云龙山人张天骥者,一无知村夫耳。公为作《放鹤亭记》,以比古隐者,又遗以诗,有“脱身声利中,道德自濯澡”,过矣。东坡笑曰:“装铺席耳。”东坡之门,稍上者不敢言,如禽聪、蜜殊之流,皆铺席中物也。东坡于古人,但写陶渊明、杜子美、李太白、韩退之、柳子厚之诗。为南华写柳子厚《六祖大鉴禅师碑》,南华又欲写刘梦得碑,则辞之。吕微仲丞相作《法云秀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