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职三品以下,有虎豹熊罴彪海马犀牛之制。而今则通用狮子,略不之禁,此不可晓也。
  宋时诸公卿往返,俱作四六启。余甚厌之,以为无益于事。然其文辞,尚有可观。嘉靖之末,贵溪作相,四六盛行。华亭当国,此风小省。而近年以来,则三公九卿至台谏,无不投剌者矣。渐次投部僚亦启矣。抚按监司,日以此役人。司训诸生,日以此见役,旨不能外谄谀,辞不能脱卑冗,不知何所底止。余平生不作四六,然未尝用此得罪。
  分宜当国,而家人永年专为世蕃过钱,署号曰鹤坡,无不称鹤坡者。一御史朱与三称义兄弟。而小九卿给事御史投刺,十盖一二。至江陵当国,而家人子游七司其出纳,署号曰楚滨,无不称楚滨者。翰林一大僚,为记以赠之。而二给事皆与李姓之通婚媾,翰林诸公,赠诗及文。而九卿给事御史投剌,十至四五矣。彻侯缇帅,延饮必上坐。衣冠跃马,洋洋长安中,势尤可畏。后事败,一坐绞,一坐斩。人心虽快,而士大夫之体,则已糜烂不可收拾矣。
  先君初以御史使河东,取道归里,所过遇抚按,必先顾拜答之。出酒食相款,必精腆而品不过繁,然亦不预下请剌也。今翰林科道过者,无不置席具启肃请矣。先君以御史请告里居,巡按来相访,则留饭。荤素不过十器,或少,益以糖蜜果饵海味之属,进子鹅,必去其首尾,而以鸡首尾盖之。曰御史毋食鹅例也。若迩年以来,则水陆毕陈,留连十夜,至有用声乐者矣。
  先君巡按湖广还,见诸大老,止以刻曾南丰集大明律例各一部为贽。严氏虽势张甚,亦无用币也。二年在楚,所投谒政府,绝不作书。当时匪直先君为然,有用币者,知之,则颇以为骇矣。
  余以刑部主事虑囚江北,见巡抚必侍坐。抵家及所过道路,遇之皆然。惟审录旧规以敕谕事重,且多年深正郎故有佥坐之说,而亦不能尽守。当时户工二部,固无论也。及余以副都抚郧阳,所见主事以上,无不佥坐者,间有一二人持不肯,亦必强之坐,不容独异也。亦不知起自何时,余举进士,不能攻苦食俭,初岁费将三百金,同年中有费不能百金者,今遂过六七百金,无不取贷于人。盖贽见大小座主会同年,及乡里官长酬酢,公私宴醵,赏劳座主仆从,与内阁吏部之舆人,比旧往往数倍。而裘马之饰,又不知省节,若此将来,何以教廉。
  河南淮北山陕诸郡士夫,多仍王威宁康德■〈氵亟〉之习,大小会必呼伎乐,留连宿饮,至着三词曲不以为怪。若吴中旧有之,则大槩考察削籍不堪复收者,既而听用在告诸公,亦染指矣。又既而见任升迁,及奉使过里者,复澜倒矣。乃至居丧,未尝轻缣白帢,左州侯,右夏姬,以纵游湘山之间,从人指目,了不知忸,呜呼异哉!
  余在山东日,待郡守礼颇简。留饭一次,彼必侧坐,虽迁官谒辞,送之阶下而已。遣人投一刺,亦不答拜,盖其时皆然。其后复起。累迁山西按察使,一日,清军提学二道,偶约余同宴二郡守升官者,置酒于书院,余甚难之,第令列名与分而辞不往。乃闻具糖席,张嬉乐,具宾主纵饮,夜分而罢。以为怪,后闻之余弟,乃知今日处处皆然,不以为异也。
  余初任山东时,布按二司后堂,无留郡守坐者。留之坐,则必于私衙,虽设饭无害。而起官至山西臬,则郡守以至倅理,无不留坐后堂者矣。当时抚按不留郡守令坐,司理县令行取亦只立待茶而已。今两直隶至留饭矣,闻之各省,尚不尽然。
  二司自方伯以至佥宪,称抚台曰老先生,称按院则曰先生大人。其语虽不为雅,而相承传已久。二十年来,凡宣大之巡守,与吾南直隶之兵备,皆以老先生称按察矣。
  余初于西曹见谈旧事投刺有异者,一大臣于正德中上书太监刘瑾云,门下小厮某上恩主老公公。嘉靖中一仪部郎谒翊国公勋,则云渺渺小学生某,皆极卑谄可笑。然至余所亲见,复有怪诞不经者,一自称不佞,至通家不佞,年家不佞,治下不佞,邻治不佞,眷不佞;一自称牛马走,亦曰通家治下牛马走。一曰海湖生,形浪生。一曰神交小子,一曰将进仆,一曰未面门生,一曰门下沐恩小的,一曰何罪生。此皆可呕秽,不堪捧腹。
  褶戎服也,其短袖或无袖,而衣中断,其下有横褶,而下腹竖褶之。若袖长则为曳撒,腰中间断以一线道横之,则谓之程子衣。无线导者,则谓之道袍,又曰直掇。此三者,燕居之所常用也。迩年以来,忽谓程子衣道袍,皆过简。而士大夫晏会,必以曳撒,是以戎服为盛,而雅服为轻,吾未之从也。
  尺牍之有副启者,或有所指讥,或有所请托,不可杂他语,不敢具姓名,如宋疏之贴黄类耳。近年以来,必以此为加厚。大抵比之正书稍简其辞,而无他说,或无所忌讳,而必欲隐其名。甚至有称副启一副二至三至四者,余甚厌之。一切都绝,即以我为简亵,亦任之而已。
  分宜当国,而子世蕃挟以行黩天下之金玉宝货,无所不致。其最后乃始及法书名画,盖始以免俗,且斗侈耳。而至其所欲得,往往皆总督抚按之势以胁之。至有破家殒命者,而价亦骤长。分宜散什九入天府,后复佚出大半入朱忠僖家,朱好之甚,豪夺巧取,所畜之富,几与分宜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