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唐人诗“白玉堂前一树梅,今朝忽见数枝开”,谓人间之玉堂,盖未知此作也。又“伤心故人去后,零落清诗”,今之歌者,类云“冷落”,不知用杜子美《酬高适》诗:“自从蜀中人日作,不意清诗久零落。”盖“零”字与“泠”字同音,人但见“泠”字去一点为“冷”字,遂云“冷落”,不知出此耳。王仲父,字明之,自号为“逐客”,有《冠卿集》行于世。陆务观云。

余尝见《本事曲?鱼游春水》词云:因开汴河,得一碑石刻此词,以为唐人所作云。“嫩草初抽碧玉簪,绿杨轻拂黄金穟”,盖用唐人诗“杨柳黄金穟,梧桐碧玉枝”,今人不知出处,乃改作“黄金蕊”或“黄金缕”。又如周美成《西河》词“赏心东畔淮水”,今作“伤心”。如此之类甚多。

景德中,夏英公初授馆职,时方早秋,上夕宴后庭,酒酣,遽命中使诣公索新词。公问上在甚处,云:“在拱宸殿按舞。”公即抒思,立进《喜迁莺》,曰:“霞散绮,月沈钩,帘卷未央楼。夜深河汉截天流,宫殿锁清秋。瑶阶曙,金茎露,风髓香和云雾。三千珠翠拥宸游,水殿按《凉州》。”上大悦。

熙宁中,高丽遣使入贡,且求王平甫学士京师题咏。有旨令权知开封府元厚之内翰钞录以赐。厚之自诣平甫求新著,平甫以诗戏之曰:“谁使诗仙来风藻?欲传贾客过鸡林。”

王建《宫词》百首,多言唐禁中事,皆史传小说所不载者,往往见于诗。如“内中数日无呼唤,榻得滕王蛱蝶图。”滕王元婴,高帝子,新、旧《唐书》皆不著其所能,惟《名画录》略言其善画,不云其工蛱蝶也。唐世,一艺之善,如公孙大娘舞剑器、曹刚琵琶、米嘉荣歌,皆见唐贤诗句,遂知名于当世。其时山林田亩潜德隐行君子,不闻于世者多矣,而贱工末技得所附托,乃垂于不朽,盖各有幸不幸也。

晏元献公文章擅天下,尤喜为诗,而多称引后进,一时名士往往出其门。圣俞平生所作诗多矣,然公独称其两联,云“寒鱼犹著底,白鹭已飞前”,又“絮暖鮆鱼繁,豉添蒪菜紫”。魏泰尝于圣俞处见公自书手简,再三称赏此二联,疑而问之,圣俞曰:“此非我之极致,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。”乃知诗人好恶去取,不可强同也。

元献尝问曾明仲云:“刘禹锡诗有‘瀼西春水穀纹生’,此‘生’字作何意?”明仲曰:“作生发之‘生’。”晏曰:“非也,作生熟之‘生’,语乃健。”宋景文笔记。

赵龙图师民,名重当世,而文章之外,诗思尤精。如“麦天晨气润,槐夏午阴清”,又“晓莺林外千声啭,芳草阶前一尺长”,前辈名流所未到也。


西塘集耆旧续闻卷第十

东坡论柳子厚诗在渊明下,韦苏州上。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,而温丽清深则不及也。所贵于枯淡者,谓其外枯而中膏,似淡而实美,渊明、子厚之类是也。若中边皆枯淡,亦何足道。譬如食蜜,中边皆甜。人食五味,知其甘苦者,皆是;能分别其中边者,百无一也。
周少隐云:诗人多喜效渊明体者,如和陶诗非不多,但使渊明愧其雄丽耳。韦苏州诗云:“霜露悴百草,时菊独妍华。物性有如此,寒暑其奈何。掇英泛浊醪,日夕会田家。尽醉茅檐下,一生岂在多。”非惟语似,而意亦大似。故东坡论柳子厚诗晚年极似陶渊明,知诗病者也。
诗之用事,当以故为新,以俗为雅,好奇务新,乃诗之病。子厚南迁后诗:“秋气集南涧,独游亭午时。”清深纡余,大率类此。故谓子厚诗在渊明下,苏州上。山谷书柳子厚诗数篇与王观复,欲知子厚如此学渊明,乃能近之耳。如白乐天自云效渊明数十篇,终不近也。

沈存中云;“馆阁每夜轮校官一人直宿,如有故不宿,则虚其夜,谓之‘豁宿’。故事,豁宿不得过四,遇豁宿,历名下书‘肠肚不安,免宿’。故馆阁宿历,相传谓之‘害肚历’。”余为太学诸生,请假出宿,前廊置一簿,书云“感风”,则“害肚历”可对“感风簿”。

余弱冠客会稽,游许氏园,见壁间有陆放翁题词,云;“红酥手,黄滕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!错!错!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混绞鞘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!莫!莫!”笔势飘逸,书于沈氏园,辛未三月题。
放翁先室内琴瑟甚和,然不当母夫人意,因出之。夫妇之情,实不忍离。后适南班士名某,家有园馆之胜:务观一日至园中,去妇闻之,遣遗黄封酒、果馔,通殷勤。公感其情,为赋此词。其妇见而和之,有“世情薄,人情恶”之句,惜不得其全阕。未几,怏怏而卒,闻者为之怆然。此园后更许氏。淳熙间,其壁犹存,好事者以竹木来护之,今不复有矣。
公官南昌日,代还,有赠别词云:“雨断西山晚照明,悄无人、幽梦自惊。说道去多时也,到如今、真个是行。远山已是无心画,小楼空、斜掩绣屏。你嚎早收心呵,趁刘郎、双鬓未星。”又闲居三山日,方务德帅绍兴,携妓访之。公有词云:“三山山下闲居士,巾履萧然,小醉闲眠,风引飞花落钓船。”二词并不载于集。
南渡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