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蓉镜致沈曾植尺牍十九通(附诗草)  (清)金蓉镜 撰


  ●序

  香严老人金蓉镜乃吾禾先哲,文章班彪,有名于时。其经济理学,牧政精覃,宜其远绍平湖*;勘农问桑,休戚乡邦,咸谓直接桐乡**。本贤者识大,不贤识小之旨,余独钦其书画禅说。山水法明季诸贤,虽徘徊香光、檀园之间,而笔纵意敛,似嫩金璞玉,渊雅醇茂,迥出时辈,为槜李近百年一大手笔。书法出入安吴、寐叟,但无偏锋,宽纯精严,雍穆大度。昔王蘧常先生名为东轩弟子,而实出老人法乳。里中故老言,其曾投寐叟门下,叟惊惶,正色曰:“若论写字,吾当师尔,何下拜为?”弟谦师逊,喈喈噰噰,一时传为美谈。余因吴藕翁太师丈早年亦曾问道于老人,并谓三十后方可画山水云云,故尤倾倒备至,凡遇老人墨迹,竭力搜罗,以餍古欢。此宗尺牍皆致沈寐叟者,藏于嘉兴图书馆,为寐翁哲嗣慈护先生捐赠,已尘封几四十载矣。因笑我范兄怂恿,钞释成编,以公同好。辛巳二月初三,蓉坡吴香洲识于禾城西郊横波舫镫下。

  * 平湖,指陆稼书。
  ** 桐乡,指张杨园。

  一
  公似识宝波斯。记得梁卓如饮冰文中亦取诸日本,同一源也。此人现在长沙学堂充教员,书是其贻,却未识面,不得其详。公归当与畅言。此复。请 乙庵世丈行安。侄镜顿首。

  二
  乙庵世叔大人阁下:
  佛学会去过一次,见陈先生,乃言性学堂者。人甚笃实,于性学实未大了,窃以汤诰言恒性,实漆室一镫。后来言相近,言善,言法性、真如,只圆一恒字。汉人诂训,已兼情言之,学问到头,只说性情。大乘微言不外此。其起手皆在礼仪,所谓物也,端也。小乘必始于四威仪。千古一源,政教所以合也。言性则自然不待教,言情千差万殊必须教。而复性反己之功,非教不行;准情推行之妙,非性不备。故大学八条,内外兼尽;而审端致力,必在格物。西洋之所以分者,专言魂灵 即情识,宜其滞而不圆。其效多主造作,未知性分。一欲以人事争之,一时似觉惊奇,歴久归于必敝。开地殖民,地有穷时,民有穷时,岂非浪费。种族之见亦是未知性分之故。近时中国人并不知情,全任欲界,识阴用事,所以对之而惧,见之而惭。情欲之分,初念为情,转念为欲,情简而欲繁。譬如乍见孺子而恻隐,初念也;要誉见好,则转念矣;转念之久,忘其初念,可以弒父与君,天地灭矣,所以谓人心惟危也。明者,辨此两字可救世;愚者,万言祇益其愚。公博览,盍为一论,以示同会。救世亦不在多,先从四勿六根起,而大地包举矣。沙门耆域所谓人皆敬得道者,不知行即是得。此语与阳明即知即行正相反,《五灯》不能有此语。盖我之一分子无不和,而天地亦致和矣。近见市面日衰,以为大势,不知即从此诿大势之一人败之,吾辈谨慎不作此一人,庶有豸乎?祭扫后即拟游沪,而家有病妻,谒医视药,势难他诿,当俟稍愈再行。闷极惟看书。干城*回禾,与地方有爰力,两军夹持当无虞,可以还定安集矣。夏初似能定局,公可择而行之。专布。敬请道安。侄金蓉镜顿首。廿六日。
  五、六叔均候。

  *干城,比喻捍卫或捍卫者,此处指寐叟。

  三
  乙庵世叔大人阁下:
  昨复一圅,交令侄慰生兄带致,想邀垂览。公以翠竹黄花为喻,随处说法。侄十五日乘车,时携物亍彳而行,遇一少年怒马而来,狐白煌煌。谛其人则高眉秀采,大胜吾辈寒儒,因叹世福不妄得也。佛说法先说三十二相、八十种好、七世父母,旨哉言乎,此所谓定业也。及至观心地经,则言无相佛,决知修心补相之法,涅盘福智二严,则空有显彰矣。学佛须活看,无一语可滞,如是即至一家亲属而言,亦各有配置,一定之律,不可移也。侄最苦相,六亲无依,观三党中无一胜我,眉宇色泽,无不敝陋,对之愁叹,无法救援。然此火宅,决须吾辈坐。一以恻怛行之,则亦成甘露门矣。公心地厚,亦无相佛也;然有胜缘,因地种种不同,果位亦处处而异,妙哉神化,非佛有何由闻之。日来被风头痛,胃纳减,晨起坐书桌,书说法一段,求公证明。此请道安。侄蓉镜顿首。廿日。

  四
  乙庵夫子大人圅丈:
  昨返杭,今午后往见吴伯琴、张春泉,谈甚。灾振云已据情入告,镜又将禾民困惫情形缕告,当宽为筹备,似可采纳。免漕发振尚办不到,只可听之。论嘉兴灾,北乡最重,至今田沈水中。南乡约六分,嘉善、桐等;平湖约九分。年岁勘灾委员以省会为宗主,袁知事允办四分,倘得如此,亦可下场。杭州地高,自不及此数,湖州滨湖亦有灾,转重于杭。此次鼓吹灾情,尚觉动听。昨见沪报,奉贤要求灾欠四分,尚未定局。松江地低而通潮,消水最易,灾情更轻也。吴伯琴云中央欲照江苏加赋,顶至数次,现认筹八十万,倘能鉴此灾情,不加嘉属,即算万幸。或杭嘉湖共为一牍,言灾请振;或收到不加,未知可否?乞 师向朱、吴两公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