击之,投州石坑中,由是此水可作灯油也。”语未已,随有人已白官府,乃引彼土人五七人,径入坑中,以木共贯上皇而去,少帝号泣从之。直至一石坑之前,架尸于其旁,用荼肭及野蔓焚之,焦烂及半,复以水灭之,以木杖贯其尸,曳行弃坑中,其尸直下至坑底。少帝止之不可,但踯躅于地大哭。已而,少帝亦欲投坑中,左右拽其裾止之曰:“古来有生人投死于中,不可作油,此水顿清。”争力挽之,少帝究其日月,则天眷三年三月六日也。
初,上皇崩,时年五十四,遗言欲归葬内地,郎主不许。时兵部侍郎司马朴与奉使朱弁在燕山闻之,共议制服,弁欲先请,朴曰:“为臣子闻君父之丧,当致其哀,尚何请?请而不许,奈何?”遂服斩衰,朝夕哭,为文以祭,有曰:“叹马角之未生,魂消雪窖;攀龙髯而莫逮,泪洒冰天。”金人义之而不责。洪皓在冷山闻之,北向泣血,往燕山,建道场于开泰寺,疏曰:“千年厌世,忽驾乘云之仙;四海遏音,同深丧考之戚。况故宫为禾黍改馆,徒馈于秦牢;新庙游衣冠招魂,漫歌于楚些。虽置河东之赋,莫止江南之哀。遗民失望而痛心,孤臣久絷而呕血。伏望盛德之祀,传百世以弥昌;在天之灵,继三后而不朽。”金人读之,亦为堕泪,争相传诵。俗重忠孝,不以为罪。先是,上皇尸投坑中,事毕,阿计替与众人促帝行甚速。
或日,有牌使至州,引帝至庭下,乃宣圣旨曰:“天水郡公赵某比闻已死,其子天水侯可特与移住源昌州听命。”少帝闻之大哭,阿计替曰:“且喜。”帝曰:“何以为喜?”阿计替曰:“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,却是南地,若去燕京稍近,此乃郎主知上皇死,故将大王移入近地也。”来日遂起发均州,从西南去。随行人比来时又死及半,止有一十三人,内人死,亦皆焚弃坑中,此行少帝与阿计替并众人共十五人而已。帝日日哭泣不止,衣裾破敝,随行人及帝皆如鬼形状,所行之路,犹平坦好行,非昔日往来之路矣。亦有人物居息,路傍闲花野草,生花皆有青白二色,合成一花。日夕所食,皆干粮。
或日,至一河,水不甚深广,遂于下流浅水中众人涉水,时帝及人从皆洗足。阿计替曰:“今路已近南,稍稍可行,间问于人,言去北京为正路,惟大王勉之。”帝曰:“千辛万苦,父母妻子俱死,一身伶仃孤苦独在,不死何为?倘北国皇帝恩造,早赐诛戮,亦犹生耳,庶免如此劳苦。自东京至此,跋陟已六千里路矣。”阿计替曰:“幸我随行,若他人,则大王已死久矣。”帝曰:“所苦者上皇崩非其地,投弃坑中,不幸之大。”阿计替曰:“勿思可也。”其路途间亦时有人往来,皆胡人也。
或日,登一小山坡,引领南望,尘埃竟天,帝曰:“我见此尘埃,精神已折丧,在云州五国城,两三次惊怛不已。”左右曰:“此北国同知出猎也。”时天气颇和,近四月,天高日明,狐兔纵逸皆出,坡下触石而死者三四头,从人或取之,以刀刮石取火,以草焚之,用狐肠胃炙而食之。从此又行五六日,达源昌州。
或日入城,见其邑甚壮,其同知乃是阿骨打从兄孙,名赤黎喝。阿计替引帝至庭下,见之,少帝视其人,紫衲金带,左右列侍三十余人,面颜莹白,如妇女之姿,极为俊丽。谓少帝曰:“汝南朝少帝乎?远来辛苦。”帝唯唯。又曰:“闻汝父母皆死北国,皇帝故推恩移汝在此,无苦烦恼。”命左右以杯酒脔肉赐帝,与同食于庑下。食毕,赤黎喝召帝字前,诘问曰:“汝年若干?而头白若此?”帝曰:“某年三十六,而跋陟数千里外,安得而不头白乎?”时帝髭长数寸,赤黎喝云:“吾北国太祖皇帝在日,与契丹不足,虑地为其所并,故锐意欲灭之耳。岂敢望宋南朝?而汝国中贼臣,不顺天命,妄与吾家自结边衅,奸邪间谍以至于此,而固不可解矣。今皇帝是我侄孙,此间有兵万余,镇守此地,汝但安心莫忧。”令引帝出,居一小室,其中有床褥,但日夕所食粗粝,乃与阿计替同宿。阿计替曰:“赖得同知见大王甚喜,且安心,恐别有移南之理。”时天眷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也。凡在源昌州居止经年余,至天眷四年冬而止。

窃愤续录

金国天眷四年,岁在丁巳,是为宋绍兴七年也。十一月十日戊戌,金人废伪齐刘豫为河南道行台,传送燕京,囚于相王寺,仍杀其子刘、刘珏于相郡。遂召天水郡侯赵某于源昌州西行,二日抵鹿州,三日抵鹿水,舟渡而南,七日抵寿州,行二日至易州。所经行路皆荆榛,大路颇平易。行每州,各有同知,如州县,俱有军民市井。所至州郡,间有遗帝衣服,有馈送帝饮食。所行随护一十七人,自起源昌州,行六十里,是晚宿于野林中,饮食亦微有干粮等物。是夕,有大月出自天东,阴晦中虽有光而不能照,阿计替曰:“今日月尽,那得有月?”俄,大月之下又有一月相似,中发红光,亘天数十丈,其声如雷。是月乃郎主杀陈郑二王之应也。
十二月,行次雪大作,平地数尺,有野鸟数百争飞雪中,如雀鸽状,视其地,有死狸两头在雪中。良久,群鸟食狸之肉殆尽,皮毛无余,其群鸟伏地,皆化为鼠,皮毛纷落,走入雪中土内,皆不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