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夜巡所以诘奸,今汝盛陈仪卫,奸人方引避不暇,何巡察为?无已,其从吾行乎?”乃悉屏从人,笑谈徐步,过一酒肆,曰:“得无劳乎?与子且沽饮。”遂入据坐,问酒家迩来得利如何?对曰:“利甚微,重以官司科派,动多亏本。”公曰:“汝一细民,科派何以及汝?”酒家频蹙曰:“父母官爱财若命,又不论茶坊酒肆,每月悉征常例。蠹役假虎威,且取盈焉,小民何以聊生?”因历述令之害民者十余事,不知即座上客也。公曰:“据汝言,上官犹无觉察乎?”曰:“新巡抚闻颇爱民,然初到,一时何能俱悉,小民亦胡敢越诉?”公略饮数杯,付酒钱出,笑语令曰:“小人言多已甚,我不轻听,汝亦勿怒也。”行数十武,忽曰:“此时正好巡夜,盍分道行?”令去,公复返,至酒家叩门求宿,对以非寓客处。公曰:“固知之,我此来非为求宿,特为护汝来耳。”酒家异其言,留之。夜半有剥啄声甚厉,启视,则里胥县役,持朱签汹汹来拘卖酒者。公出应曰:“我店东也。有犯我自当,与某无涉。”胥役固不识公,叱之曰:“本官指名拘某,汝胡为者?”公强与俱至署。令即升堂,首唤酒家。公以毡笠蒙首,并绾登堂。令一见大骇,免冠叩首。公升座,索其印去,曰:“省得一员摘印官也。”

  ○顾秋碧之迂癖江宁顾秋碧先生,为钱竹汀高弟,学问渊博,著作甚多。其所著《补后汉书。艺文志》,卷帙甚富。赵叔刻入丛书中者,乃节本也。性迂癖,尝自题其门曰:“得过且过日子,半通不通秀才。”其风趣可想。生有异禀,体气过人,每夕必御妇人。指爪甚有力,可以排墙。怀奇不遇,卒客死于清河之海神庙中。

  ○某老翁负债诗吾邑某老翁,生平多负欠,乃子乃孙,殆有甚焉。翁尝咏《欠债祖师三首》以解嘲,其诗曰:“自从出世债缠身,旧欠才偿又转新。恰喜儿曹尤胜我,堪称欠债老乡绅。”“如今当道有良图,国债堪将危局扶。怪煞区区先欠债,收来如许令高徒。”“思量欠债最难过,国债如何不怕多。我债却无田产抵,想来国债有山河。”以诙谐之笔,寓讥刺之意,冷隽可诵。

  ○曾文正与王壮武芥蒂曾文正与王壮武素有芥蒂。壮武之死也,其父自撰联换之曰:“不死于贼,必死于小人,今而后吾知免矣;虽竟其才,未竟其大志,已焉哉天实为之。”所谓小人者,盖有所指也。

  ○宋牧仲才能应变商丘宋牧仲抚江苏时,专以提倡风雅为事。有人以抚署外两辕门署额“澄清海甸,保障东南”八字,衍为联句嘲之云:“澄清海甸沧浪水,保障东南伯虎坟。”似其治行无甚足传,不知其才能应变,亦有度越寻常者。当公抚江西,未莅任,值楚中夏色子变起。贼氛逼近,即兼程驰赴,申军令,严守御,民心少定,而富室尚有迁移者。或禁止之,公不可,曰:“禁之人将以我为怯,百姓且散走矣。”幕下士请去,公又不可,曰:“人恃抚军耳,抚署人出,则人心散。果欲去,吾即以军法从事!”时江右亦有裁兵三千,期朔日诸官集抚署,杀以应楚。公先期密擒为首者二人,就辕门震爆斩之,张文告数十纸,示以渠魁已歼,胁从散者不治。是日薄暮,城门吏报,无籍之潜出者二千余人,乱遂定。方讯斩贼首时,贼指总兵之奴曰:“是亦吾党也。”公急命批颊。异日密语总兵去其奴,总兵愤曰:“公真为我通贼耶?”公曰:“岂有是哉?日者,贼甫启口,而奴立君后,佩刀已出鞘数寸。吾即命笞贼,奴乃纳刀,不然,事正不可知之数,君特未之见耳。”总兵乃大感服,其弥患于无形若此。

  ○孙豹人先生之轶事关中孙豹人先生枝蔚,举鸿博时,迫于有司,舆疾入都。诸待试者多务研练为词赋,先生独泛览他书。或询之,则曰:“吾侨居广陵,数十口饔飧待我,使我官京师,不令举家饿死乎?”已入试不中,良喜。会诏诸布衣处士,有文学素著,老不任职者,其授京衔以宠其行。于是及格者数人,而先生与焉。其将以年授官也,吏部集验于庭,主爵者望见先生须发皆白,引之使前,曰:“若老矣。”先生直对曰:“未也,我年四十即若此。且我前以老求免试,公必以为壮。今我不欲以老得官,公又以为老,何也?”众皆目笑。时施愚山《送先生归扬州序》有云:“非崇儒敬老,无以示朝廷之恩;非引分守穷,无以见岩穴之志。”按愚山赞语,从范文正公《严先生祠堂记》末段脱胎而出,在当时亦颇得体。

  ○范道人范道人者,德州人,居卫河西琵琶村。生于明嘉靖三十年辛亥,程正夫以康熙庚戊见之,年一百二十岁矣。起居如平时,五官之用,未尝少衰。平生不知服食修养之术,少贫不妻,事母最孝谨。鼎革后,入九子祠为香火道人。祠有祭田数亩,躬耕而食,与人无忤。正夫赠以诗云:“颇闻爱日依慈母,直数生年到肃王。业仿逍遥游广莫,身余浑沌属中央。”

  ○郭绍仪悟坎离之义郭绍仪字丹葵,平湖人,明御史也。尝雪夜读书,地涌汞盈尺许,因悟坎离之义。又尝饮酒肆,见一人古貌倏然,遍身丝缕如牛毛,红类丹砂。异之,就与语,自言是靖难时人,遂从受养生之术。鼎革后卒,年八十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