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圣人言语,万世无弊,虽有为而言,皆可通行而无弊。”此条真读书有得之言。“程、朱大儒尚有偏驳之言,若一一信从,岂不误事?朱子晚年定论,徒开千古聚讼之端,后人但当论其理之是非,不必考其年之先后也。”又云:“喜、怒、哀、乐、爱、恶、欲七者之中,惟怒为难治,又偏招患难,须于盛怒时坚忍不动,俟心气平时审而应之,庶几无失。”此条亦可味,忍字犹易造,审字则难几矣。须见得自己之不是,然后可与言此。
是月凡读《渔洋分甘余话》四卷、归庄《元恭文钞》七卷、丁奉《南湖文选》八卷、《徐文长文集》三十卷、张金吾《爱日精庐藏书志》三十六卷《续志》四卷、陶宗仪《辍耕录》三十卷、金武祥《粟香随笔》八卷、曲园《茶香室四钞》二十九卷、《许鲁斋先生集》六卷,共一百六十余卷,仍是杂书多耳。凡为一事必亲自考求,一一识其利弊,方足增长见识,若遇而不留,则与未为此事之人何异哉?闭户读书,人生乐境无过于斯,天假以宽闲之岁月,天伦之乐事,而缨组婴心,瘁影奚啻,舍康庄而入鼠穴,虽魂梦亦为之不安矣。灯下志此,用以自励。映南讥我诗渐平淡,我亦不自知,但逞心而言,觉涂泽脂粉为可厌耳,西昆非不警动而刻意为之,则金银珠玉、红紫丹黄,摇笔即来,固不如率真之为愈也。杨蓉裳、陈云伯皆学温、李,佳处直逼西昆,国朝诗止爱此二家,未知与映南意见何如?当贻书问之。

九月朔日丙午(10月5日),晴。
美叔函云,彦守已去,补帆昨日断弦,殊可怜也。何子诒来,因偕至何市,傍晚归。清近廉,酷近贪,一事也,无成心出之便是清,作意为之便是酷,官清多刻,能济以宽便是相度,《汉书 酷吏传》所载非不著效一时也,而威福自擅,不久祸必及身,可畏哉!读翟灏《通俗编》三卷卷一、二、三。
初二日丁未(10月6日),晴。
于啸仙来言,近与言葆人之妹结姻,属为冰人,且言诸事已说妥,明日行聘,必期枉驾。余以今晚不能命棹。却之,荐吕寅生自代焉。戴诒谷来言,宝山禀已投批,云俟清丈委宪到日察酌核办。蒋孟谷函云:拟于十月中安葬先严,乞执事于旬日将墓铭稿寄下。读梁绍壬《两般秋雨庵随笔》一卷卷一。明吕叔简云:“今之用人每恨无去处,而不知病根在来处;今之理财每恨无来处,而不知病根在去处。”梁氏谓可为居官治家者座右铭,诚至言也。宋刘十功,字子明,隐居不仕,赐号高尚先生,《答王子常书》曰:“常人以嗜欲杀身,以财货杀子孙,以政事杀民,以学术杀天下后世。”梁氏谓数语甚奇辟,余谓今人以鸦片杀身,以银钱杀天下,而即以自杀其子孙,更可悯叹。《北梦琐言》载唐咸通中,荆州书生号唐五经,聚徒五百,束修自给,有西河济南之风,尝谓人曰:“不肖子弟有三变,第一变为蝗虫,谓鬻田庄而食也;第二变为蠹虫,谓鬻书而食也;第三变为大虫,谓鬻奴婢而食也。”此语颇足解颐,余喜聚书,而恶坊贾之居奇也,恒愿与蠹虫游。王聘三丈则曰:“书值必雠以时价,恐贱取之,而子孙将贱予之也。”更足发人深省。
初三日戊申(10月7日),晴。
午饭后解维赴常熟,翥青叔偕,过何市小泊,饭于熙春堂,更鼓初鸣,始棹舟行。闻乡人言,前月廿八日晨起霜厚分许,稻即大坏云。读梁绍壬《两般秋雨庵随笔》一卷卷二。《列子》:“国不足将嫁于卫”,蒋子《万机论》“主失于国,其臣再嫁。”是男子亦可称嫁也。钱起诗:“才子欲归宁,棠花已含笑。”是男子亦可称归宁也。然梁氏所引亦未尽,《左氏传》:“齐崔杼生成,及强而寡。”是男子亦可称寡也。《宋通判赵公圹志》云:“初娶管氏,再醮钱氏。”见程祖庆《吴郡金石目》。是男子亦可称再醮也。魏环溪《庸斋闲话》云:“偶见水与油,而得君子小人之情状焉。水,君子也,其性凉,其质白,其味冲,其为用也,可浣不洁者而使洁,即沸汤中投以油,亦自分别而不相混;油,小人也,其性滑,其质浊,其味浓,其为用也,可污洁者而使不洁,即沸油中而投以水,必至搏击而不兼容。”诚名论也。
初四日己酉(10月8日),晴。 
晨起,至岳家,于啸仙来,坐少顷即去。饭后偕翥青叔往访方补帆,同至石梅茗谈。晚,赴于啸仙之招于小东门外赵宅。城外大火光熊熊照几席,归已二鼓矣。闻三鼓时南门外又火,焚毙者五人,亦惨矣哉。读梁绍壬《两般秋雨庵随笔》一卷,卷三。品级补子定于洪武,行于嘉靖,仍用至今,详见汪韩门《缀学》。梁氏引刘若愚《芜史》称,宫眷内臣腊月廿四日祭灶后,穿葫芦补子,上元灯景补子,五月艾虎毒补子,七夕鹊桥补子,重阳菊花补子,冬至阳生补子,此则在品服之外随时工戏为之者。李闯制,补服以云为品,一品一云,九品九云,伪相牛金星所定,真槐国衣冠也。南梁北孔,近人皆以为指山舟学士,据《随笔》则梁文山明府巘也,与孔谷园同学,张得天故有此目。孔名继涑,刻《玉虹楼鉴真帖》行世。《随笔》载山阴王思任女端淑,字玉映,长于史学,翁尝抚而语之曰:“身有八男,不及一女。”著《吟红集》。萧山毛西河选《浙江闺秀诗》独遗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