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记闻录 明 佚名

  ●序
  孔北海云: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,五十之年忽焉也至。人生一世,真如駃騠驰隙也然。大抵安乐之时少、忧患之时多,岂惟忠臣孝子剖心泣血,即保身明哲,其于平夷境会遇之能几?余视少年时犹昨耳,殷忧多故,曾亦屡更。及今老大徒悲,黯然神往;悠悠忽忽,竟不知何以至此!十岁以前勿论矣。自十一岁先大夫捐背,迄今四十年来,其间晦明风雨、悲忻得丧,所可为色舞者几何!流涕太息者又几何!历历在我目前而追之已杳不可得,尽归于夕阳流水也久矣。故为子则藐而哭父、晚而哭母,为父则哭将嫁之女、将婚之子,为夫则哭妇,为诸生则蓝缕其衿二十余载,为臣则灰堤沙岸、攻金削筑、离夫妻子母而若不敢保其生,为农则五柳储瓶之粟日以匮、先人一二不腆之遗半为富人属券。上之不能高议云台之上,分圣主宵旰忧;下之不能翰香墨蠹,昭垂来祀!仅仅张季鹰蓴菜鲈鱼,向瓷罍闻消遣愁日。而二三年来日以眼泪洗面,西河共北堂交痛,掌珠与眉案偕伤。抚今凭昔,低徊问影,有一善状可容自慰者耶?至于鸡鸣如晦,羊肠空叹;一剑衔恩,孤琴绝鼓;黄公酒罏之醉,步兵穷途之哭;岂无窭贫之怨,或多儿女之情:简点生平,悔尤实甚!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,况我侪欤!爰昉己丑弧辰、迄兹丁丑,稍为诠缀,窃附于知非之义焉!李群玉诗:往事隔年如过梦,旧游回首漫追思。日久情湮、凝眸而恍忆者,亦什之二三而已矣。庶几感慨系之,吾聊以记吾过也。
  崇祯戊寅夏五之望,天寥道人叶绍袁撰。
  ●崇祯记闻录卷一
  崇祯元年,故冤死吏部验封员外郎周蓼洲,已赠太常卿,锡谥忠介,廕子胄监矣。五月十五日,三学诸友,复连具呈抚院,欲请建专祠,以示风励。李抚台和颜细商,然终以题请为难,诸友谈及机户陆元科建祠冒破,狐假横行诸罪,今虽在狱,尚未受刑责,何以惩恶?抚公然之。不一二日,提陆元科责六十板。其凿凿言之者,文启美也。今周宦祠在卫前。
  旧岁十一月中,新科毛宽,因索牌坊银,乘醉打坏库吏公廨器物,复至库房逼索。吏禀知正堂,陈文瑞令人推入库房内,锁闭竟日,将仆重责羁铺。诘朝酒醒,愧悔,邀请同袍往县谢罪。中尊声色俱厉,毛君囚服哀求方释云。新贵人自取其辱,酒之误人如是。一二载后,毛君竟尔夭亡。
  学院陈保泰,三月终,岁试苏郡已毕,至七月十三日,仓卒去任,竟未及获案。陈亦魏党,后列名逆案云。
  七月十七以后,连日大风,天气凉若深秋。二十三日晚,风雨大作,至二十四辰刻方止。
  闻杭州钱塘门外,及海盐、萧山、宁波诸处,海水沸涌,逾城而入,舟航冲击糜碎,漂溺死者亦无数,水之为祸烈矣哉。
  崑邑故相顾秉谦,向以附逆不协人望。后家居复贪横。戊辰夏间,士民纵火毁其连云之第为丘墟,抢散其资,此老挟重赀窜至郡中,典房暂居。三学诸友不容,具呈各台,必欲驱逐。顾老不得已仓皇徙避。闻往白下寄迹。未几,病卒。后其子潜移葑门内,亦为里中不容,遗其粗重宵遁焉。
  崇祯二年正月初十,吴淞崇明兵,因缺饷至十个月,众皆怀愤,蜂涌来苏。城中闻报大骇,太尊王时和急令闭各城门,抚院曹文衡严提吏书重责,并责府主面前延缓之非,速处各项银钱,令理刑王瑞柟亲押至彼分给,兵乃随去;城门傍晚始开,亦大变也。
  更闻徽郡兵乱,至杀备兵使者,尤为可骇。苏守王时和以稽饷之故,抚按不满意。二月中,托终养之名去任,继之者覃怀史应选,于七月初八月履任,与抚院同乡土,又同科进士也。
  少参范长倩,居天平山精舍,拥重赀,挟众美,山林之乐,声色之娱,吴中罕俪矣。三月间,长倩他出,忽有群凶乘夜劫之,约去金银珠宝三万余金。语云慢藏诲盗,冶容诲淫,长老亦有以自取哉!自是惧而移居郡城矣。
  陆灵严之孙陆九者,妻固儒家女,工笔札,偶写一此屋召租票,黏于租房,不意里、中恶少揭去,互相传视,作轻薄语。夫闻,咎其妻不已,因恨群小,往詈之,恶少愈猖獗,复登门毁器,排闼肆殴,其妻愤甚,遂自缢死。夫讼于官,乡绅白之上台,严究抵罪。一戏谑间,竟激成人命重情,不可不戒也。
  魏党倪文焕,已问遣戍,后又提解赴京,彼尚冀可生,令人载赂至苏,分馈要人之将入朝者。左春坊赞善姚希孟,不受其馈,执其人送官系狱,后虽释去,倪文焕至京,竟坐大辟,秋后处决。
  阊门月城内,有卖铜器古玩者一人,独宿在店,为群奸诱至城上,杀之,席卷店中所有,后获其盗,乃水关闵氏之婿钱□及谷周子,皆无赖恶少。
  己巳四月,吴邑令陈文瑞为工科祖重烨所纠,有旨着抚臣查确具奏。陈公多方推挽,恋不欲去,自被劾后,仍日坐后堂理事。延至八月中,祖工科以他事削夺,按臣覆奏,力为周旋,十月中旨下,竟得仍旧供职。
  四月二十九日。午后,地震,未若天启三年季冬之甚也。
  朝廷责饷东南甚急,苏郡米价涌贵,迟至六七月,出兑尚未完。县令连日下仓严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