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子,上获宋忠,因上书曰:
  盖闻书曰「不见是图」,又曰「视远惟明」。夫智者恒虑患于未萌,明者能烛情于至隐,自古圣哲之君,功业着于当时,声名传于后世者,未有不由于斯也。今事机之明,非若不见,而乃不加察,请得以献其愚焉。
 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当元末乱离,羣雄角逐,披冒霜露,栉沐风雨,攻城野战,亲赴矢石,身被创痍,勤劳艰难,危苦甚矣。然后平定天下,立纲陈纪,建万世之基,封建诸子,巩固天下,为盘石之安,夙夜图治,兢兢业业,不敢怠遑。不幸我皇考宾天,奸臣用事,跳梁左右,欲秉操纵之权,潜有动摇之志,包蓄祸心,其机实深。乃构陷诸王,以撤藩屏,然后大行无忌,而予夺生杀,尽归其手,异日吞噬,有如反掌。且以诸王观之,事无毫发之由,先造无根之衅,扫灭之者,如薙草菅,曾何有衋然感动于心者。 (「曾何有衋然感动于心者」,「衋」原作「尽」,据明天一阁抄本改。) 诸王甘受困辱,甚若舆隶,妻子流离,暴露道路,驱逐穷窘,衣食不及,行道顾之,犹恻然伤心,仁人焉肯如此?夫昔我皇考广求嗣续,惟恐不盛,今奸臣欲绝灭宗室,惟恐不速,我皇考子孙,须几何时,已皆荡尽。
  我奉藩守分,自信无虞,不意奸臣日夜不忘于怀,彀满以待,遂造显祸,起兵见围,骚动天下,直欲屠戮然后已。谓以大义灭亲,不论骨肉,非惟杀我一身,实欲绝我宗祀。当此之时,计无所出,惟欲守义自尽,惧死之臣,以兵相卫,欲假息须央,然后敷露情悃,以折哀愍,冀有回旋之恩,傍沛之泽。书达阙下,左右不察,必求以快其欲。古语云「困兽思鬬」,盖死迨身,诚有所不得已也。都督宋忠,集兵怀来,克日见功,乃率锐兵八千御之,兵刃纔交,忠即败北,遂生擒之,全其首领,待之如故。尚冀左右易心悔祸,念及亲亲,哀其穷追,重加宽宥,使叔有更生之望,下无畏死之心,如此则非特叔之幸,实社稷之幸。
  昔者成周隆盛,封建诸侯,绵八百余年之基。及其后世衰微,齐桓、晋文成一匡之功,虽以秦、楚之强,不敢加兵于周者,有列国为之屏蔽也。秦废封建,二世而亡,可为明鉴。今不思此,则宁有万乘之主孤然独立于上,而能久长者乎?诗曰:「价人维藩,大师维垣。大邦维屏,大宗维翰。怀德维宁,宗子维城。无俾城坏。无独斯畏。」谨以是为终篇献。万一必欲见屠,兵连蜗结,无时而已,一旦有如吴广、陈胜之徒窃发,则皇考艰难之业,不可复保矣。敷露衷情,不胜恳悃之至。苟固执不回,堕羣邪之计,安危之机,实系于兹。
  上以书稿示羣臣。羣臣见者咸曰:「辞旨恳切,必能感动,蚤得休兵息士,诚为至愿。」上曰:「孝弟者人心所同之理,有人心者视予之言,岂得不恻怆于怀也?陈道晓切,冀其开悟,彼能感动,在移转之间耳。然予度之,彼忍心如此,又况日迩小人,闻见昧于大道,必欲逞其狠毒,纵有百口哀诉,亦难回也。卿等试观之。」
  乙丑,上谕于众曰:「吾与若等为此者, (「吾与若等为此者」,原无「此」字,据明天一阁抄本补。) 非所以求富贵,所以救死保妻孥也。夫好生恶死,人情所同,见乱思治,古今则一。今天下者,太祖之天下也,百姓者,太祖之赤子也。权奸作难,欲殄我邦家,驱逐赤子,以蹈白刃,非其所得已也。尔众甚毋嗜杀,嗜杀则伤天地之和,以损太祖数十年生育之仁。 (「以损太祖数十年生育之仁」,「数」字下原衍一「年」字,据明天一阁抄本删。) 毋贪财,贪财则失民心,民心失则大本亏矣。居民耕桑,商贾贸鬻,慎毋扰之。夫有乱时而无乱法,违予言者,有法以治之。吾已上书于朝,旦夕希望恩旨,苟能全生,岂忍小辈独丽于法。尔众懋哉,毋诒后悔。」诸将士咸稽首曰:「殿下好生之德,同于天地,臣等岂敢背德以取罪戾乎?」庚寅,守遵化指挥蒋玉来报,都督陈亨、刘真,都指挥卜万引大宁军马出松亭关,驻营于沙河,来攻遵化。壬辰,上率兵援之,刘真等闻上将至,遁回松亭关,坚守不出。乙未,上命千户李浚等领兵至关口,指麾部伍,若将攻城状,刘真等闭关不敢出。上曰:「大宁军马不散,终为吾后忧,然刘真衰老,无能为也。陈亨素笃忠诚,托心于我,但为卜万所制,若去卜万,陈亨必来。刘真寡谋,易于戏弄,以间动之,必生嫌隙。」适游骑获大宁二卒至,上曰:「间可行矣。」乃贻书卜万,大称奖之,中极毁诋陈亨,缄识牢密,置一卒衣领中,饮之以酒,赏而遣之。傍引同获卒窃窥之,佯不欲其见,实令其见。卒问守者曰:「彼何为者?」守者曰:「汝何用知之。」卒曰:「苟令吾知,不敢倍德。」守者曰:「彼归以通音耗,故得厚赏。」卒谓守者曰:「能为我言,请得偕行,惟命是从。」守者曰:「诺。」遂俱遣之,乃不与赏。卒不得赏者,心不能平,至即发其事。刘真、陈亨于卒衣领中,搜得与卜万书,果疑之,就执卜万下狱,籍其家。
  八月戊戌朔。己酉,谍报耿炳文领军三十万驻真定,都督徐凯领军十万驻河间,都督潘忠、杨松营于莫州,其先锋骁勇者九千人已据雄县,大肆掳掠。上率师征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