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老矣,安得尻轮无恙,重裹粮至罗浮,登子日亭绝顶,观海与日出处;且使罗浮四百余峰,峰峰皆有吾辈屐齿,以补前游之所不逮?此大苏赤壁后游事例也,未知斯愿可复偿否』?因掀髯大笑。其逸兴可想云。
  公性好施,衣食推解无靳惜,不独亲亲,亦怜才,故尤嗜余笔墨。公家有小像,命光题赞额端,亹亹数百言,中有『竹林风味,酒家胡伯也,醉倒吾其扶之』语,公奇赏之,谓飘飘有仙气。嘱其子姓秘藏此幅,以作传家至宝焉。年八十六卒。
  公次孙师廉,性谨饬嗜学,今举一经博士。倘明德达人之说有征,则竹室铜盘之乐,当不减杨家风范也。臣叔不痴者,跂予望之!
  赞曰:史迁言扁鹊名闻天下,过邯郸为带下医入咸阳,为小儿医,医道如此其备也。若汉、唐两书所云五禽之戏与按摩咒禁师之类,诞矣。夫范希文等良医于良相,谓医可济人耳。士有侈谈道学、思攫两庑之餐推而纳诸口中者,名非不高也,然空谈无补,譬之珠玉象犀,物虽美而不适于用,何如精通医理,力能举一世之民以登于仁寿之域,仁术不愈广乎?此语未易为迂儒道也。
  先考守堂公家传
  公讳缵谟,字远生;守堂者,其晚年自号也。选国子监学生。祖居梅州白渡乡之碛坑村。家世务农,鲜有习制举业者。自大父禹甫公始弃农就贾,弱冠后,为台湾之行,经纪生业,陡发义赀数千金。阅十载,囊赀归,为援例入太学,买腴田二百顷自给。更用仙人楼居故事,筑数椽为安宅,颜之曰「垂裕楼」,盖借虺诰语以勉后昆意也。居久之,仍如昔游,以劳瘁故,年六十卒于台;后乃函其骨而归葬焉。公席前人余赀,独秉家政,性豪爽,有古侠士风;遇亲族中贫困,辄倾囊箧相助,未曾宿一诺者,以故人多倚仗之。是时其长子生甫数龄,群然有国器之目,公喜自负,遂于祖山之麓构启英书室,为教子肄业所。贮书数万卷其中,延宿儒若吴、若汤、若宋诸先生以居,其致敬尽礼,虽孝子之事父母有所不逮。如是者历十数年如一日。
  初,公之辟书塾也,乡里轻薄儿咸反唇笑之曰:『是欲仿刘蜕破天荒事例乎』?及闻其子能通经矣,则骇;继闻其子能成章矣,则愈骇。久之,诸先达有谬予推奖,谓此子必兴吾宗者,而浮议始息。
  公既以好客闻于时,百里间能文之士,通缟紵、订杵臼交者,延接无虚日。时人相与语曰:『鬻田宅买书、质衣物供客者,吴某一人而已』。
  当是时,家已落,犹令其子效苏章负笈故事,千里寻师。自是学业稍稍进,而家事渐不可问矣。碛坑多佳山水,凡豪士有游癖者必来游,游必至其家。公辄具鸡黍留宿,兼通款曲,语至夜漏尽犹不少休,遂通青乌之术。于先世坟墓,常自经营负土,不坚美焉不止。故公在日,所蓄青囊玉尺诸书甚多;今手泽尚存,惜读父书者之难其人尔。
  某地有某氏者,富甲于一方。公累累负伊数百金,作秦皇大索状,不得,欲兴讼;及罄所有以偿,其家遂不名一钱。居无何,遘厉足疾,困惫殊甚;幸太孺人贤,善佐理,乃敕家事付之。未几,太孺人相继染沉痾,辗转床褥间者数年,延医购药,费不赀。于是逋负山积,疾稍瘳而室愈罄。不得已辞家远出,与其子先后至台。彰、淡二属,禹甫公旧游处也,乃重至其所,雪泥鸿爪,强借枝栖;遂以东都为避债台,暂作老于是乡之想,亦时势所迫故至此。
  是时,其子縻饩台庠,日有声。然益困,转徒流离,久之,至无卓锥地。犹闻公豪气咄咄逼人,恒言曰:『吾有能文子在,奚患贫』?人以其屡誉儿也,私拟之王家癖;公闻言,不顾而唾。淡食屡空,泊如也。自是隐居不出者十余年。晚忽得鼓胀之疾,年六十卒。
  公有丈夫子二人。其长者子光,后举甲子乡试,公竟不获及其身亲见之也。惜哉!不肖由一身罪孽,累及两亲,又家贫无术补救,至以痼疾苦其身,疚奚赎也!兴言及此,中心怆而、惭而、而潸潸而!
  先妣太孺人家传
  太孺人蔡氏,国学生庆轩公之长女也。蔡氏为白渡名族。其地有崇山绵亘十余里,产煤炭,采取者日数百人,喧杂如市,皆庆轩公一人为之主持。故蔡氏一门富强,公与有力焉。
  太孺人年十七至余家,克俭克勤,聿修妇道,女党皆师法之。是时予家尚隆盛,先君性故慷慨好客,喜施与,太孺人佐助其间,凡饮膳盘匜之属,皆极精洁,坐上宾叹服,贺先君以得贤内助。尤敬重馆师,每有酒食必于先生是馔,历十余年慎终如始,无一毫厌斁与嫚黩心,洵巾帼中所罕见者。
  其于儿女也,爱惜不啻掌珠,然课督甚严。日教之读书立品,以无坠前人志。厥子颇聪明,文思日益富,有声庠序间,人谓得力于母教者为多云。
  居无何,先君遘足疾几殆,太孺人衣不解带、亲侍汤药者数年,疾乃痊。已而余四弟生,聪慧可人,有扬家童乌之目,太母绝爱怜之。不幸遭痢疾殇,太孺人以哀毁故,遂罹沉痼;饮食衣履,一步须人。自是贫病交攻,家事益不可支矣。
  先是,大父禹甫公经纪至台,广置产业,以惠后嗣。余家终岁用度,胥赖此作护身符子。年来弥见空乏,余父子不得已,复来台为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