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马迹、舟山等处,俱系彼巢穴,而瞿山有王府基在焉。朱太祖差汤和平方国珍,因见海道
诸山,风水攸利,故将百姓迁于内地,凿坏龙脉,禁绝三百年。而时敏欲垦以裕国,岂不难乎!尊伯竭资借贷,纠集多人而往。
一至其处,只见浩荡无际、人烟寥落,惟有柴苇树木、飞禽野兽而已。放火烧进四五日,惟见牌坊柱基、砖堆瓦砾犹在。砍得
柴薪,又无卖处。渔舡虽有,难与往来。羁留月余,败兴而返。返时不独羞见江东,而本县清兵已至,逗留在护塘相知家,适
逢其会。护塘一带海蛮,不肯剃头,正欲抗拒官兵,意图抢掳。值尊伯书腐之余,大言阔论,峨冠博带,情愿为首倡。杀牛宰
马,祀告天地,乌合起义。先攻新场镇,交锋得胜。次抢陆君宁及六灶顾良方家,绸缎布疋甚多,遂做成大帐旗帜等项。虎皮
交椅,号令指挥,攻打川沙南汇两城,究觉不能破,啸聚月余。李都督于九月二十日发兵,由黄昏渡浦,天明已至川沙。南门
外开刀杀起,不分男女老幼,直杀至南汇而定。东西约二十里,南北约四十里。可怜数万生灵,俱遭惨戮。更有避难在此地者
,亦遭此劫。沿路妇女,污辱不可言。

  幸李都督预期筹划,先有界牌在兵马之前,插其地,则兵不敢越境焉。孔尊伯据闻死于河中。杀剿之后,竟不究其余党家属,亦新朝之善政也。廿四日,外祖母亡后三朝,母亲同母姨正在祭享
之时,忽大兵转,合镇惊忙,如飞下舡。见红缨帽者数人,从东而西。来奔者拥挤路口,舡塞河下,驮包肩担者惨不可述。有
生以来,未曾见此打扮。过后,据有听得出他的说话者云:“救他们不要走了。”乃知此辈系跟随大兵掳掠之人,由捷径至县
者也。

  自清兵临县后,毋论城市村镇人家,俱用黄纸写“大清顺民”四字,粘在门上。忽闻孔兵来,即扯去。又闻大兵来,再粘
上。如此光景,非一朝一夕,朝秦暮楚,亲历其时。毋论贵贱老幼,皆剃头编发。余此时留发初扎起,见人初剃者,皆失形落
色、秃顶光头,似乎惨状。甚有哭者,因怕剃头,连日不归。不料家中被贼挖进,盗窃一光。为此即移母亲归镇,锅灶碗杓之
类从新备起,如新做人家一般。自此而新朝管事矣,自此而国运鼎革矣,自此而辫发小袖矣,自此而富且贱、贱且贵矣,自此
而边关羌调、夜月笳吹、遍地吸烟矣,自此而语言轻捷、礼文删削,另自一番世界,非复旧态矣。即称顺治二年。有华亭县县
丞张昌祚来署印掌县事,初到宛然纱帽员领,至十二月方换清服。十一月出城,见兵马丛聚街道驰驱,风景大不相同。会元祥
伯言及东乡舍内田房事,彼欲得为避兵,我欲卖为生意,一言就定交易,收银一百二十两持归,即在家人沈月舡上往苏州买腕
猪肉回。十二月十八日卖起,数日即完,使下俱钱,彼时钱价每千值银三钱三分。才过新年,每千值银二钱七分,钱价内趸折
二十余金。

  清顺治三年,岁次丙戌,余是年十九岁。初三日出邑,叔祖亦在十二月归城,于宣、寅龙亦归。此会如再世、如更生,十
八日方归周浦。因钱价大贱,急忙收布,载至苏州,仍换腌猪回来。此番直卖至五月,尚剩两帮,撺与徽人店去。初学生意,初任家事,动用颇大,生活竟少,不半年而费六十余金。思无措处,偶
如圭母舅有米店一间,肇篮升斗之类,件件俱全,即借开米店。其时米价二两有零,至六七月每石四两。米到店内,其价日浮
,日可去三石,则有六钱之利。不满一载,偶与外祖不和,即停止。因家中气闷,有友杨尚息劝余往外,一则做生意,二则好
散心,三则冷赌债,即同往嘉兴。因泖湖白腰党猖獗,由苏州而南。见吴江宝带桥、白龙桥俱拆断,上搭木牌而渡兵马,盔甲
照耀,锦绣华彩,水中浮起死尸,有无头无手者、砍坏身体者,种种无数。余茶饭俱不敢吃,为见此恶心故也。客舡有千号,
自葑门外蜜陀桥开出,官兵舟师护送至平望镇,俱停泊。余独要南去,幸遇大盐舡数百只,皆大如运粮舡一般,上插大黄旗,
书字曰“通商裕国、煮海疏漕”,大牌高插,金书“盐漕察院”。商人如同官府,随人俱腰刀弓箭,门枪旗帜亦如官兵一般。
余舡行十八里,此舡方过完,则商人之燥脾。明日至嘉兴,遇见家人沈月,生意甚好。下午放舡至烟雨楼,惟见寂静无人,垂
杨弄烟、波光带雨,因兵马之后,绝无游人。楼势荒坍,壁上题咏甚多,余但记律诗一首,今忘其半,题曰:“楼压重湖壮矣
哉,楼前图画若天开。鸥从沙际冲烟去,燕向花边掠雨来。”余亦感慨而醉,玩至月上而下舡,失去银簪一枝。明日开舡到王
店,盘桓半月而返。归家不料身冒风寒,病卧经月有余。至十月初一日,偶有瞽者为余推算云:还有小晦。至明日忽觉喉中发
痛,食不能下,气不能通,顷刻大危急。请外科姚豫凡医治,乃双乳瘼也,用刀开出紫黑血一二碗,吹药于内,渐渐而愈,献
神服药,已大费周折矣。二十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