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此等故事。不欲令在位之人知之。今日之事。兴一利便是添一害。如欲行沁水之转般。则河南必扰。开胶莱之运道。则山东必乱矣。

目击世趋。方知治乱之关。必在人心风俗。而所以转移人心风俗。则教化纪纲为不可阙矣。百年成之不足。一日败之有余。

君子将立言以垂于后。则其与平时之接物者不同。孔子之于阳货。以大夫之礼待之。而其作春秋则书曰盗。又尝过楚见昭王。当其问答。自必称之为王。而作春秋则书楚子轸卒。黜其王。削其葬。其从众而称之也不以为阿。其特书而黜之也不以为亢。此孔子所以为圣之时也。孟子曰。庸敬在兄。斯须之敬在乡人。今子欲以一日之周旋。而施之久远之文字。无乃不知春秋之义乎。

接读来诗。弥增愧侧。名言在兹。不啻口出。古人有之。然使足下蒙朋党之讥。而老夫受虚名之祸。未必不由于此也。韩伯休不欲女子知名。足下乃欲播吾名于士大夫。其去昔贤之见。何其远乎。人相忘于道术。鱼相忘于江湖。若每作一诗。辄相推重。是昔人标榜之习。而大雅君子所弗为也。愿老弟自今以往。不复挃朽人于笔舌之间。则所以全之者大矣。

羇旅之人。疾病颠连。而托迹于所知。虽主人相爱。时有蔬菜之供。而饔一切自给。在我无怍。于彼为厚。此人事之常也。若欲往三四十里之外。而赴张兄之请。则事体迥然不同。必如执事所云。有实心向学之机。多则数人。少则三四人。立为课程。两日三日一会。质疑问难。冀得造就成材。以续斯文之统。即不能尽依白鹿之规。而其遗意须存一二。恐其未必办。此则徒餔啜也。岂君子之所为哉。一身去就。系四方观瞻。不可不慎。广文孙君。与弟有旧。同张兄来此。剧论半日。当亦知弟为硁硁踽蝺之人也。

 
卷五学术五文学

  钞书自序 
顾炎武

炎武之先。家海上。世为儒。自先高祖为给事中。当正德之末。其时天下惟王府官司及建宁书坊乃有刻板。其流布于人间者。不过四书五经通鉴性理之书。他书即有刻者。非好古之家不蓄。而寒家已有书六七千卷。嘉靖间。家道中落。而其书尚无恙。先曾祖继起为行人。使岭表。而倭阑入江东。郡邑所藏之书。与其室庐。俱焚无孑遗焉。洎万历初。而先曾祖历官至兵部侍郎。中间方镇三四。清介之操。虽一钱不以取诸官。而性独嗜书。往往出俸购之。及晚年而所得之书过于其旧。然绝无国初以前之板。而先曾祖每言。余所蓄书。求有其字而已。牙签锦轴之工。非所好也。其书后析而为四。炎武嗣祖太学公。为侍郎公仲子。又益好读书。增而多之。以至炎武。复有五六千卷。自罹变故。转徙无常。而散亡者什之六七。其失多出于意外。二十年来。赢担囊以游四方。又多别有所得。合诸先世所传。尚不下二三千卷。其书以选择之善。较之旧日。虽少其半。犹为过之。而汉唐碑亦得八九十通。又钞写之本。别贮二簏。称为多且博矣。自少为帖括之学者二十年。已而学为诗古文。以其间纂记故事。年至四十。斐然欲有所作。又十余年。读书日以益多。而后悔其向者立言之非也。自炎武之先人。皆通经学古。亦往往为诗文。本生祖赞善公。文集至数百篇。而未有著书以传于世者。昔时尝以问诸先祖。先祖曰。著书不如钞书。凡今人之学。必不及古人也。今人所见之书之博。必不及古人也。小子勉之。惟读书而已。先祖书法。逼唐人。性豪迈不。然自言少时日课钞古书数纸。今散亡之余。犹数十帙也。学士家所未有也。自炎武十一岁。即授之以温公资治通鉴。曰。世人多习纲目。余所不取。凡作书者。莫病乎其以前人之书。改窜而为自作也。班孟坚之改史记。必不如史记也。宋景文之改旧唐书。必不如旧唐书也。朱子之改通鉴。必不如通鉴也。至于今代。而著书之人。几满天下。则有盗前人之书而为自作者矣。故得明人书百卷。不若得宋人书一卷也。炎武之游四方。十有八年。未尝干人。有贤主人以书相示者则。或手钞。或募人钞之。子不云乎。多见而识之。知之次也。今年至都下。从孙思仁先生。得春秋纂例。春秋权衡。汉上易传等书。清苑陈祺公。资以薪米纸笔。写之以归。愚尝有所议于左氏。及读权衡。则已先言之矣。念先祖之见背。已二十有七年。而言犹在耳。乃泫然书之。以贻之同学李天生。天生今通经之士。其学盖自为人而进乎为己者也。

  经部总四库全书提要
经圣裁。垂型万世。删定之旨。如日中天。无所容其赞述。所论次者。诂经之说而已。自汉京以后。垂二千年。儒者沿波学凡六变。其初专门授受。递师承。非惟诂训相传。莫敢同异。即篇章字句。亦恪守所闻。其学笃实谨严。及其弊也拘。王弼王肃。稍持异议。流风所扇。或信或疑。越孔贾啖赵以及北宋孙复刘敞等。各自论说。不相统摄。及其弊也杂。洛闽继起。道学大昌。摆落汉唐。独研义理。凡经师旧说。俱排斥以为不足信。其学务别是非。及其弊也悍。学脉旁分。攀缘日众。驱除异己。务定一尊。自宋末以逮明初。其学见异不迁。及其弊也党。主持太过。势有所偏。材辨聪明。激而横。自明正德嘉靖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