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争工巧。议论争识见。此数者之中。岂无些小义理。然是己非人。全是一团私意。必扫而除之。而后心宇泰定。其广大高明。乃可见也。

国家恶言利之臣非也。三代后无言利之臣。所言皆害也。桑孔之利。盐铁均输而已。有害而何尝利也。管商之利。鱼盐阡陌。则近于天地之自然矣。而未合义也。故亦有害焉。孟子五亩之宅一段。大学生财有大道一段。则利即义也。有利而无害。乃精于言利者也。窃尝譬之。孔孟之利。如士之谋道得禄。农之力田有秋。自然之利也。管商之利。如工商之逐末。非出于自然矣。而尚不远于自然焉。桑孔之利。如盗贼之劫掠。取快一时。而身陷刑戮。害孰大焉。惩盗贼之言利。而禁工商之逐末。过矣。惩盗贼之言利。而耻农之力田。士之谋道。岂不谬乎。故三代而后言利者非也。恶言利者亦非也。无真能言利者也。何以聚人曰财。利岂可不言乎。

放于利而行多怨。放于义而行亦多怨。何也。己义。则先必恶人之不义。固取怨之道。即不必恶人也。己义。则形人之不义。已足取怨矣。故清者之量。唯不念旧恶。怨乃希耳。不能无怨也。躬自厚而薄责于人。远怨之道如是。

以身教者从。爱人之意多。责人之意少也。以言教者讼。责人之意多。爱人之意少也。

养痈者获令名。决痈者受实祸。韩侂胃以战亡宋。故邱琼山且以秦桧为南宋功臣也。宋之痈养成于秦桧。而决溃于侂冑。养成者其本。决亦亡。不决亦亡。故桧之罪。浮于侂冑也。然则痈可治乎。曰决之以时。则病可立愈。然必未决之先。使病者自强。然后一决而毒可尽去。既决之后。使病者自保。然后一决而患不复生。夫知使病者自强自保。非良医不能也。病者知自强自保。非信医专而修身有道者不能也。信医专而修身有道之病者既不多觏。天下之庸医。每以养痈求令名。虽天下之良医。亦不敢以决痈贾实祸。然则痈已成矣。将若之何。曰烈士决之以速亡。庸人养之以待亡。君子则必修不可亡之道。以听亡不亡之天。所谓修不可亡之道。自强自保而已。所恶于养痈者。为其图苟安。而长人泄泄沓沓之心。以底于必亡也。故必先存决痈之心。而慎施决痈之术。先存必决之心。则不敢泄泄沓沓以待祸。慎施决痈之术。则不至一溃无余以戕生。未讲用人行政。而先论祸福是非。不揣其本而齐其末。此琼山之蔽也夫。

士之品。大概有六等。第一等是中行。第二等是狂。第三等是狷。第四等是乡愿似中行。第五等是妄人似狂。第六等是庸人似狷。

以恕己之心恕人。不但己不可恕。人亦不可恕也。所谓薄责于人者。薄乎云尔。所谓无求备于一人者。器使云尔。至于观人之法。则日察其所安。人焉廋哉。朋友则曰直曰谅。曰切切偲偲。此所谓以爱己之心爱人。此所谓欲立立人。欲达达人。何尝一毫恕得。古人礼文。如此繁重。今人如此率略。古人多事。所以省事。今人省事。所以多事。朝廷之冠裳玉帛。消弭了多少宇内干戈。家庭之温清定省。消弭了多少德色谇语。其它推之皆可。

  说小七篇  
陈辂

世之议者。辄曰小人。若以为大诟者。是徒举其名。而末察其实也。世之人方以小人目人。而旋且自为小人者比比矣。夫所谓小人者。非天之生使小也。亦非其自命为小也。所见小而已。今夫苍颉之造字也。象人而五体禾(支只)禾句者谓之大。五体具禾(支只)禾句者。首有戴。手有指。足有践。记所谓天地四方。男子之所有事也。小之字从八。而中分之。八者。两相背也。中分之者。私于其处也。盖天之生人也。始乎一而孳乎二。以至于亿兆。而其理不越乎一。故大人以理之一者自居。而群生莫不在宥。小人局于形气之内。与厘之一者隔。于是其身仅为亿兆中之一。而所明者唯己与人二。故中分八者。分己与人二也。凡小人者。其视己也恒重。视人也恒轻。其欲必取赢。而加于人者。恣睢而不顾。故立朝则私其家。居家则私其室。处室则私其身。上者君亲。中者僚友。下者妻子。当其无事则欢然相接。而有事辄不能相及。彼非恶而去之。所见者私于其处。一身之外。皆若有蔽焉。故至此。鸣呼。世之訾议小人众矣。小人之所以为小人。其萌芽固天下人所易蹈也。奈何訾议小人而不自警也邪。

世之议者。辄曰君子以德胜。小人以才胜。是不然。夫世之为此言者。徒以君子之谋多疏。小人之谋易遂。虽然。小人之所以易遂者。其所谋者小也。全其尺寸。而尺寸以外。虽有大害弗恤焉。快其须臾。而须臾以后。虽有大忧弗省焉。如白圭之治水然。使畀以大禹之任。则立见其窘矣。嗟乎。世之才小人者。徒羡其目前之得济。而未熟睹其害也。夫天下之势运。居天下者共之。惟众人皆得。吾是以亦得。惟众人皆安。吾是以亦安。变诈不兴。机械不作。是以熙熙。可久而无患。而小人者。攘众人之所得。以为吾之得。攘众人之所安。以遂吾之安。天下之人。皆有心思耳目手足。岂能坐致于不安。而不为之所。于是机械变诈。以与之角。当其未甚。则强陵弱。众犯寡。而成偏重之势。积之既久。饥寒颠踬。困辱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