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于有祸乱之实而莫着其形。有溃裂之忧而莫测其所从起。彼异族寇边之患。是一方而止耳。强藩割据之患。是一国而止耳。其为患有形。故得以预为之备。其发难有方。故得以专致其力。若夫一患未形。已成蔓延之势。一方未靖。遽增瓦解之忧。则是欲为备而苦于难周。欲致力而迷于所向也。是亦拱手以听其乱而已矣。今天下盗贼之势。如此其横也。奸宄之徒。如此其无忌也。其罗布环伺以待天下之衅。非一日矣。幸而未至于乱者。特无可借之资耳。不幸一有水旱螟蝗之灾。彼乃因饥寒无知之民。投袂而起。虽有智者。岂能善其后哉。黄巾赤眉之属。攘臂一呼。而应之者数十万。汉隋元明之世。遂以是亡其国。呜呼。是可为寒心者矣。

凡兹数者。皆方今隐微深痼之病。盖法之与时二者皆獘。而时又甚焉者也。然欲谋所以更新之。则非可以责旦夕之效。而治之不得其绪。行之不得其人。则亦未可骤而议也。往者尝怪天下獘窦百出。何无以上达  天听者。间窃听于下风。则言事者。亦或略及其一二。而  圣主固已降严切之旨。下戒饬之诏矣。然天下之獘如故。  诏旨之所颁。郡邑玩之。功令之所布。胥吏挠之。上所以求之者尽其实。而下所以应之者具其文。然后知天下之獘。所以日积日重而不返。盖未有不由于此者也。今夫人之一身。必使其气血脉络。日周流贯注于四支百骸之中。然后举止动作惟其志。苟或有所抑塞郁滞。则其病必至于痿痹而不振。良医者投以疏通之方。决其壅滞之患。而后血脉行焉。夫圣王之治天下。亦犹是而已矣。是故天子者。元首之尊也。宰辅者。股肱之任也。有司百执事者。手足指臂之寄也。今以郡邑之地。而  天子之威令不行焉。是不亦痿痹而不振者乎。然则今日之病。苟非大有以决其壅蔽之患。而投以疏通之方。则天下之事。吾未见其可为也。如或以为不然。则请以一事明之。往岁洋烟之禁初下。  诏旨严切。有犯此者。大则诛辟。小则流配。不三数日而决遣已定。盖 国家立法之严。大吏奉法之亟。未有捷于此者。然当时吏目胥役之徒。边远偏僻之邑。肆然犯禁。莫敢过而问焉。不数日而法禁渐弛。纠察渐惰。则城市都会之间。盖已有之。半年之后。上下相忘。而价值且廉于旧。若不知此之为禁者。则夫 国家政令之不行。与其它良法美意之不究施于下。亦可见矣。夫奉法不得其人。则虽有尧舜汤武之君。皋夔伊傅之相。相与经制于上。三令五申而吏莫之省。亦何由行于州县。及于百姓。而致风动之休。时雍之盛哉。况今时獘之积于下者。不必尽闻于上。其闻于上者。必皆再四详慎。不甚关于忌讳。然后敢入告焉。公卿大臣。又必再三审处。不甚戾于成法。然后勉而行焉。则夫獘所及除之端。盖无几耳。而禁令之不行。抑又如此。则是天下之獘终无厘革之日。而  天子之惠终无流布之时也。夫事经营于君相之庭。而破坏于郡邑之吏。至以天子之威。欲革一区之獘而不可得。岂非积玩之极焉者哉。然则今日所陈数端者。纵执事不以为过。而告之言路。言路不以为妄。而闻诸  天子。天子不以为不然。而定其规制。下之监司。亦不能冀其有纤毫之益也。有治人。无治法。斯固古今之通患。然未有若今日之甚者。时獘之极乃至于此。是可为长太息矣。

抑愚之私忧过计。又有亟于此者。方军需孔亟之际。正国用不足之时。窃意经费浩繁。度支窘迫。而任事者。闇于远虑。或有以加赋之策进者。虽以  圣主爱养元元之意。至殷且挚。决必不忍出此。独虑亟功近利之臣。偶际时艰。藉邀  主眷。倡为权宜之计。行此苟且之谋。或谓民富且饶。不妨增益。或谓军还即罢。不久施行。苟  圣主一听其言。将天下立受其祸。事之可忧。莫此为尤。而任事者不知虑此。则未知斯民困苦之状故也。今亦未论其它。而第就赋税之一端言之。 国家之取于民者。初不必其甚重。而斯民困于催科之苦。恒不得一日以安其生。其故何哉。盖天下暴吏之横亦甚矣。额外之诛求。倍于正赋。限前之敲扑。等于后期。而其它陋规杂派之獘。又有不可胜穷者。 国家定赋。以三等为差。其意以足民也。今则公赋未增。而私输已倍矣。每岁开征。以两季为限。其意以便民也。今则农功未艾。而吏呼已亟矣。本足民也。而乃为厉民之政。本便民也。而反成虐民之具。如是而民安有不困者乎。然此犹其有业之可征者也。其甚者。产已去而税犹存。丁已亡而役未免。或以累年积欠。取之一朝。或以绝户逃丁。摊之乡里。老弱既转沟壑。壮者日见流亡。民怨已极。而长吏不闻。役扰益横。而有司不省。若斯之苦。岂有穷哉。然此犹其有欠之可追者也。其又甚者。本无丝毫之欠。横罹垫赔之辜。赋既出于无名。罪乃加于非分。已困者幸免桎梏。无辜者代系桁杨。一室负租。四邻获祸。甚者又不必其里居之近。宗族之同。但与欠税之家。偶同姓氏。而胥役者。即已系诸缧绁。加以鞭扑。号以冤而吏不恤。诉诸郡而官不问。盖一岁之中。斯民罹无妄之灾。遭破家之惨者。不可胜计。乡里士民。稍有衣食之业者。至于动免相戒。不敢过城邑。游都市。则其穷困颠连憔悴无聊之苦。亦岂仁人君子之所忍闻者哉。 国家幸无聚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