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者不能周知也。守宰之迁除,其岁月有限,而田土之还受,其奸敝无穷,故秦汉以来,官不复可授田,遂为庶人之私有,亦其势然也。虽其如元魏之泰和、李唐之贞观,稍欲复三代之规,然不久而其制遂隳者,盖以不封建而井田不可复行故也。三代而上,天下非天子所得私也,秦废封建,而始以天下奉一人矣。三代以上,田产非庶人所得私也,秦废井田,而始捐田产以予百姓矣。秦於其当与者取之,所当取者与之,然所袭既久,反古实难。欲复封建,是自割裂其土宇以启纷争;欲复井田,是强夺民之田亩以召怨ゥ。书生之论所以不可行也。随田之在民者税之,而不复问其多寡,始於商鞅。随民之有田者税之,而不复视其丁中,始於杨炎。三代井田之良法坏於鞅,唐租庸调之良法坏於炎。二人之事,君子所羞称,而後之为国者莫不一遵其法,一或变之,则反至於烦扰无稽,而国与民俱受其病,则以古今异宜故也。作《田赋考》第一,叙历代因田制赋之规,而以水利、屯田、官田附焉。凡七卷。
生民所资,曰衣与食;物之无关於衣食而实於用者,曰珠、玉、五金。先王以为衣食之具未足以周民用也,於是以用之物,作为货币以权之,故上古之世,以珠、玉为上币,黄金为中币,刀、布为下币(刀、布即古钱之名)。然珠、玉、黄金为世难得之货,至若权轻重,通贫富,而可以通行者,惟铜而已,故九府圜法,自周以来,未之有改也。然古者俗朴而用简,故钱有馀;後世俗侈而用糜,故钱不足。於是钱之直日轻,钱之数日多。数多而直轻,则其致远也难,自唐以来,始创为飞券、钞引之属,以通商贾之厚赍贸易者。其法盖执券、引以取钱,而非以券、引为钱也。宋庆历以来,蜀始有交子;建炎以来,东南始有会子。自交、会既行,而始直以楮为钱矣。夫珠、玉、黄金,可贵之物也,铜虽无足贵,而用之物也。以其可贵且用者制币而通行,古人之意也。至於以楮为币,则始以无用为用矣。举方尺腐败之券,而足以奔走一世,寒藉以衣,饥藉以食,贫藉以富,盖未之有。然铜重而楮轻,鼓铸繁难而印造简易,今舍其重且难者,而用其轻且易者,而又下免犯铜之禁,上无搜铜之苛,亦一便也。作《钱币考》第二。凡二卷。
古者户口少,而皆才智之人;後世生齿繁,而多窳惰之辈。钧是人也,古之人,方其为士,则道问学;及其为农,则力稼穑;及其为兵,则善战阵。投之所向,无不如意。是以千里之邦,万家之聚,皆足以世守其国,而城其民,民众则其国强,民寡则其国弱,盖当时国之与立者民也。光、岳既分,风气日漓,民生其,才益乏而智益劣。士拘於文墨,而授之介胄则惭;农安於犁锄,而问之刀笔则废。以至九流、百工、释老之徒,食土之毛者,曰以繁夥,其肩摩袂接,三孱不足以满隅者,总总也,於是民之多寡,不足为国之盛衰。官既无藉於民之材,而徒欲多为之法,以征其身,户调、口赋,日增月益,上之人厌弃贱薄,不倚民为重,而民益穷苦憔悴,只以身为累矣。作《户口考》第三,叙历代户口之数与其赋役,而以奴婢、占役附焉。凡二卷。
役民者官也,役於官者民也。郡有守,县有令,乡有长,里有正,其位不同,而皆役民者也。在军旅则执干戈,兴土木则亲畚锸,调征行则负羁绁,以至追胥、力作之任,其事不同,而皆役於官者也。役民者逸,役於官者劳,其理则然。然则乡长、里正非役也,後世乃虐用其民,为乡长、里正者,不胜诛求之苛,各萌避免之意,而始命之曰户役矣。唐、宋而後,下之任户役者,其费日重;上之议户役者,其制日详。於是曰差,曰雇,曰义,纷纭杂袭,而法出奸生,莫能禁止。噫!成周之里宰、党长,皆有禄秩之命官;两汉之三老、啬夫,皆有誉望之名士,盖後世之任户役者也,曷尝凌暴之至此极乎!作《职役考》第四,叙历代役法之详,而以复除附焉。凡二卷。
征榷之途有二:一曰山泽,茶、盐、坑冶是也;二曰关市,酒酤、征商是也。羞言利者,则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,而欲与民庶争货殖之利,非王者之事也。善言利者,则曰山海天地之藏,而豪强擅之,关市货物之聚,而商贾擅之,取之於豪强、商贾,以助国家之经费,而毋专仰给於百姓之赋税,是崇本抑末之意,乃经国之远图也。自是说立,而後之加详於征榷者,莫不以藉口,征之不已,则并其利源夺之,官自煮盐、酤酒、采茶、铸铁,以至市易之属。利源日广,利额日重,官既不能自办,而豪强商贾之徒又不可复擅,然既以立为课额,则有司者不任其亏减,於是又为均派之法。或计口而课盐钱,或望户而榷酒酤,或於民之有田者计其顷亩,令於赋税之时带纳,以求及额,而征榷遍於天下矣。盖昔之榷利,曰取之豪强、商贾之徒,以优农民,及其久也,则农民不获豪强、商贾之利,而代受豪强、商贾之榷。有识者知其苛横,而国计所需,不可止也。作《征榷考》第五,首叙历代征商之法,盐铁始於齐,则次之;榷酤始於汉,榷茶始於唐,则又次之;杂征敛者,若津渡、架之属,以至汉之告缗,唐之率贷,宋之经、总制钱,皆衰世一切之法也,又次之。凡六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