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以来,所谓理财之道,大率皆宗此说。然山海天地之藏,关市物货之聚,而豪强擅之,则取以富国可也。至於农人服田力穑之赢馀,上之人为制其轻重,时其敛散,使不以甚贵甚贱为患,乃仁者之用心。若诿曰国家不取,必为兼并者所取,遂敛而不复散,而资以富国,误矣。
汉五凤中,岁数丰穰,至石五钱,农人少利。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言:“故事,岁漕关东四百万斛以给京师,用卒六万人,宜籴三辅、弘农、河东、上党、太原郡足供京师,可省关中漕卒过半。又令边郡皆筑仓,以贱时增其价而籴,以利农,贵时减价而粜,名曰常平仓。民便之。
後汉明帝永平五年,作常平仓。
按:《後汉书 刘般传》,显宗欲置常平仓,公卿议者多以为便。般对以为常平外有利民之名,而内实侵刻百姓,豪右因缘为奸,小民不得其平,置之不便。帝乃止。然则岂後来卒置之欤?般所言者,後世常平之。常平起於孝宣之时,盖至东汉而其已如此矣。
晋武帝欲平一江表,时贱而布帛贵,帝欲立平籴法,用布帛市,以为粮储。议者谓军资尚少,不宜以贵易贱。泰始二年,帝乃下诏曰:“古人权量国用,取赢散滞,有轻重平籴之法。此事久废,希习其宜,而官蓄未广,言者异同,未能达通其制。更令国宝散於穰岁而上不收,贫人困於荒年而国无备。豪人富商,挟轻资,蕴重积,以管其利,故农夫苦其业,而未作不可禁也。”至四年,乃立常平仓,丰则籴,俭则粜,以利百姓。
齐武帝永明中,天下米布帛贱,上欲立常平仓,市积为储。六年,诏出上库钱五千万,於京师市米,买丝、绵、纹绢、布。扬州出钱千九百一十万(治建业,今江宁郡),南徐州二百万(治京口,今丹阳郡),各於郡所市籴。南荆河州二百万(治寿春),市丝、绵、纹绢、布、米、大麦。江州五百万(治浔阳),市米、胡麻。荆州五百万(今江陵),郢州三百万(治江夏),皆市绢、绵、布、米、大小豆、大麦、胡麻湘州二百万(今长沙),市米、布、蜡。司州二百五十万(治汝南,今义阳郡),西荆河州二百五万(治历阳),南兖州二百五十万(治广陵),雍州五百万(治襄阳),市绢、绵、布、米。使台传并於所在市易。
後魏孝庄时,秘书丞李彪上奏曰:“今山东饥,京师俭。臣以为宜折州郡常调九分之二,京师都度支岁用之馀,各立官司,年丰籴积於仓,时俭则减私之十二粜之。如此,人必力田以买官绢,又务贮钱以取官粟,年丰则常积,岁凶则直给。”明帝神龟正先之际,自徐、扬内附之後,收内兵资,与人和籴,积为边备也。
北齐河清中,令诸州郡皆别置富人仓。初立之日,准所领中下户口数,得一年之粮,逐当州价贱时,斟量割当年义租充入(齐制:岁每人出垦租二石,义租五斗,垦租送台,义租纳郡,以备水旱)。贵,下价粜之,贱则还用所籴之物,依价籴贮。
後周文帝创制六官,司仓掌辨九之物,以量国用。国用足,蓄其馀,以待凶荒,不足则止。馀用足,则以粟贷人,春颁秋敛。
隋文帝开皇十四年,关中大旱,人饥。帝幸洛阳,因令百姓就食,从官并准见口赈给,不以官位为限。
隋文帝开皇三年,卫州置黎阳仓,陕州置常平仓,华州置广通仓,转相灌注。漕关东及汾、晋之粟,以给京师,京师置常平监。五年,工部尚书长孙平奏:“古者,三年耕而馀一年之积,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,虽水旱为灾,人无菜色,皆由劝导有方,蓄积先备。请令诸州百姓及军人劝课当社,共立义仓。收获之日,随其所得,劝课出粟及麦,於当社造仓窖贮之,即委社司执帐检校,每年收积,勿损败。若时或不熟,当社有饥馑者,即以此赈给。”自是诸州储峙委积。至十五年,以义仓贮在人,多有费损,诏曰:“本置义仓,止防水旱,百姓之徒,不思久计,轻尔费损,於後乏绝。又北境诸州,异於馀处,灵、夏、甘、瓜等十一州,所有义仓杂种,并纳本州。若人有旱俭少粮,先给杂种及远年粟。”十六年,又诏秦、渭、河、廓、豳、陇、泾、宁、原、敷、丹、延、绥、银等州社仓,并於当县安置。又诏:社仓准上中下三等税,上户不过一石,中户不过七斗,下户不过四斗。
致堂胡氏曰:“赈饥莫要乎近其人。隋义仓取之於民不厚,而置仓於当社,饥民之得食也,其庶几乎?储备如此,他日关中大旱,民犹不免食粟糠豆屑,帝亲帅之如洛阳就食,况素无备乎!百姓知挤於沟壑耳。後世义仓之名固在,而置仓於州郡,一有凶饥,无状有司固不以上闻也。良有司敢以闻矣,比及报可,委吏属出,而文移反覆,给散艰阻,监临、胥吏相与侵没,其受惠者大抵近郭力能自达之人耳,县邑乡遂之远,安能扶携数百里以就龠合之廪哉!能赈者其如此,若逢迎上意,不言水旱,坐视流散,无矜恤之心,则国家大祸由此而起。如王莽之末年,元魏之六镇,炀帝之四方,鱼烂河决,不可收壅矣。必欲有备无患,当以隋文当县置社仓为法,而择长民之官,行恤农之政,其庶有瘳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