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夹寨,闻彦章为招讨使,惊曰:“彦章骁勇,吾尝避其锋,非守殷敌也。然彦章兵少,利于速战,必急攻我南城。”即驰骑救之,行二十里,而得夹寨报者曰:“彦章兵已至。”比至,而南城破矣。庄宗彻北城为筏,下杨刘,与彦章俱浮于河,各行一岸,每舟抃相及辄战,一日数十接。彦章至杨刘,攻之几下。晋人筑垒博州东岸,彦章引兵攻之,不克,还击杨刘,战败。
  是时,段凝已有异志,与赵岩、张汉杰交通,彦章素刚,愤梁日削,而嫉岩等所为,尝谓人曰:“俟吾破贼还,诛奸臣以谢天下。”岩等闻之惧,与凝叶力倾之。其破南城也,彦章与凝各为捷书以闻,凝遣人告岩等匿彦章书而上己书,末帝初疑其事,已而使者至军,独赐劳凝而不及彦章,军士皆失色。及杨刘之败也,凝乃上书言:“彦章使酒轻敌而至于败。”赵岩等从中日夜毁之,乃罢彦章,以凝为招讨使。彦章驰至京师入见,以笏画地,自陈胜败之迹,岩等讽有司劾彦章不恭,勒还第。
  唐兵攻兗州,末帝召彦章使守捉东路。是时,梁之胜兵皆属段凝,京师只有保銮五百骑,皆新捉募之兵,不可用,乃以属彦章,而以张汉杰监之。彦章至递坊,以兵少战败,退保中都;又败,与其牙兵百馀骑死战。唐将夏鲁奇素与彦章善,识其语音,曰:“王铁枪也!”举槊刺之,彦章伤重,马踣,被擒。庄宗见之,曰:“尔常以孺子待我,今日服乎?”又曰:“尔善战者,何不守兗州而守中都?中都无壁垒,何以自固?”彦章对曰:“大事已去,非人力可为!”庄宗恻然,赐药以封其创。彦章武人不知书,常为俚语谓人曰:“豹死留皮,人死留名。”其于忠义,盖天性也。庄宗爱其骁勇,欲全活之,使人慰谕彦章,彦章谢曰:“臣与陛下血战十馀年,今兵败力穷,不死何待?且臣受梁恩,非死不能报,岂有朝事梁而暮事晋,生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!”庄宗又遣明宗往谕之,彦章病创,卧不能起,仰顾明宗,呼其小字曰:“汝非邈佶烈乎?我岂苟活者?”遂见杀,年六十一。晋高祖时,追赠彦章太师。
  与彦章同时有裴约者,潞州之牙将也。庄宗以李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,约以裨将守泽州。嗣昭卒,其子继韬以泽、潞叛降于梁,约召其州人泣而谕曰:“吾事故使二十馀年,见其分财飨士,欲报梁仇,不幸早世。今郎君父丧未葬,违背君亲,吾能死于此,不能从以归梁也!”众皆感泣。
  梁遣董璋率兵围之,约与州人拒守,求救于庄宗。是时,庄宗方与梁人战河上,而已建大号,闻继韬叛降梁,颇有忧色,及闻约独不叛,喜曰:“吾于继韬何薄?于约何厚?而约能分逆顺邪!”顾符存审曰:“吾不惜泽州与梁,一州易得,约难得也。尔识机便,为我取约来。”存审以五千骑驰至辽州,而梁兵已破泽州,约见杀。
  至周世宗时,又有刘仁赡者焉。仁赡字守惠,彭城人也。父金,事杨行密,为濠、滁二州刺史,以骁勇知名。仁赡为将,轻财重士,法令严肃,少略通兵书。事南唐,为左监门卫将军、黄袁二州刺史,所至称治。李景使掌亲军,以为武昌军节度使。周师征淮,先遣李穀攻自寿春,景遣将刘彦贞拒周兵,以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,镇寿州。李穀退守正阳浮桥,彦贞见周兵之却,意其怯,急追之。仁赡以为不可,彦贞不听,仁赡独按兵城守。彦贞果败于正阳。
  世宗攻寿州,围之数重,以方舟载砲,自淝河中流击其城;又束巨竹数十万竿,上施版屋,号为“竹龙”,载甲士以攻之,又决其水砦入于淝河。攻之百端,自正月至于四月不能下,而岁大暑,霖雨弥旬,周兵营寨水深数尺,淮、淝暴涨,砲舟竹龙皆飘南岸,为景兵所焚,周兵多死。世宗东趋濠梁,以李重进为庐、寿都招讨使。景亦遣其元帅齐王景达等列砦紫金山下,为夹道以属城中。而重进与张永德两军相疑不协,仁赡屡请出战,景达不许,由是愤惋成疾。
  明年正月,世宗复至淮上,尽破紫金山砦,坏其夹道,景兵大败,诸将往往见擒,而景之守将广陵冯延鲁、光州张绍、舒州周祚、泰州方讷、泗州范再遇等,或走或降,皆不能守,虽景君臣亦皆震慑,奉表称臣,愿割土地、输贡赋,以效诚款,而仁赡独坚守,不可下。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孙晟等至城下示之,仁赡子崇谏幸其父病,谋与诸将出降,仁赡立命斩之,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救之,不得,于是士卒皆感泣,愿以死守。
  三月,仁赡病甚,已不知人,其副使孙羽诈为仁赡书,以城降。世宗命舁仁赡至帐前,叹嗟久之,赐以玉带、御马,复使入城养疾,是日卒。制曰:“刘仁赡尽忠所事,抗节无亏,前代名臣,几人可比!予之南伐,得尔为多。”乃拜仁赡检校太尉兼中书令、天平军节度使。仁赡不能受命而卒,年五十八。
  世宗遣使吊祭,丧事官给,追封彭城郡王,以其子崇赞为怀州刺史,赐庄宅各一区。李景闻仁赡卒,亦赠太师。寿州故治寿春,世宗以其难克,遂徙城下蔡,而复其军曰忠正军,曰:“吾以旌仁赡之节也。”
  呜呼,天下恶梁久矣!然士之不幸而生其时者,不为之臣可也,其食人之禄者,必死人之事,如彦章者,可谓得其死哉!仁赡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