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安国泣数行下,曰:「大王自度于皇帝,孰与太上皇之与高皇帝及皇帝之与临江王亲?」孝王曰:「弗如也。」安国曰:「夫太上、临江亲父子之闲,然而高帝曰『提三尺剑取天下者朕也』,故太上皇终不得制事,居于栎阳。临江王,适长太子也,以一言过,废王临江;〔二〕用宫垣事,卒自杀中尉府。何者?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。语曰:『虽有亲父,安知其不为虎?虽有亲兄,安知其不为狼?』今大王列在诸侯,悦一邪臣〔三〕浮说,犯上禁,桡明法。天子以太后故,不忍致法于王。太后日夜涕泣,幸大王自改,而大王终不觉寤。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,大王尚谁攀乎?」语未卒,孝王泣数行下,谢安国曰:「吾今出诡、胜。」诡、胜自杀。汉使还报,梁事皆得释,安国之力也。于是景帝、太后益重安国。孝王卒,共王即位,安国坐法失官,居家。
〔一〕索隐此语见国语。
〔二〕集解如淳曰:「景帝尝属诸姬,太子母栗姬言不逊,由是废太子,栗姬忧死。」
〔三〕索隐悦,汉书作「訹」。说文云「訹,诱也」。
建元中,武安侯田蚡为汉太尉,亲贵用事,安国以五百金物遗蚡。蚡言安国太后,天子亦素闻其贤,即召以为北地都尉,迁为大司农。闽越、东越相攻,安国及大行王恢将。未至越,越杀其王降,汉兵亦罢。建元六年,武安侯为丞相,安国为御史大夫。
匈奴来请和亲,天子下议。大行王恢,燕人也,数为边吏,习知胡事。议曰:「汉与匈奴和亲,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。不如勿许,兴兵击之。」安国曰:「千里而战,兵不获利。今匈奴负戎马之足,怀禽兽之心,迁徙鸟举,难得而制也。得其地不足以为广,有其众不足以为强,自上古不属为人。〔一〕汉数千里争利,则人马罢,虏以全制其敝。且强弩之极,矢不能穿鲁缟;〔二〕冲风之末,力不能漂鸿毛。非初不劲,末力衰也。击之不便,不如和亲。」群臣议者多附安国,于是上许和亲。
〔一〕索隐案:晋灼云「不内属于汉为人」。
〔二〕集解许慎曰:「鲁之缟尤薄。」
其明年,则元光元年,雁门马邑豪聂翁壹〔一〕因大行王恢言上曰:「匈奴初和亲,亲信边,可诱以利。」阴使聂翁壹为闲,亡入匈奴,谓单于曰:「吾能斩马邑令丞吏,以城降,财物可尽得。」单于爱信之,以为然,许聂翁壹。聂翁壹乃还,诈斩死罪囚,县其头马邑城,示单于使者为信。曰:「马邑长吏已死,可急来。」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余万骑,入武州塞。〔二〕
〔一〕集解张晏曰:「豪犹帅也。」索隐聂,姓也;翁壹,名也。汉书云「聂壹」。
〔二〕集解徐广曰:「在雁门。」索隐地理志县名,属鴈门。又崔浩云「今平城直西百里有武州城」是也。
当是时,汉伏兵车骑材官二十余万,匿马邑旁谷中。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,〔一〕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,〔二〕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,〔三〕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。〔四〕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,诸将皆属护军。约单于入马邑而汉兵纵发。王恢、李息、李广别从代主击其辎重。〔五〕于是单于入汉长城武州塞。未至马邑百余里,行掠卤,徒见畜牧于野,不见一人。单于怪之,攻烽燧,得武州尉史。欲刺问尉史。尉史曰:「汉兵数十万伏马邑下。」单于顾谓左右曰:「几为汉所卖!」〔六〕乃引兵还。出塞,曰:「吾得尉史,乃天也。」命尉史为「天王」。塞下传言单于已引去。汉兵追至塞,度弗及,即罢。王恢等兵三万,闻单于不与汉合,度往击辎重,必与单于精兵战,汉兵势必败,则以便宜罢兵,皆无功。
〔一〕集解汉书曰:「北貉燕人来致骁骑。」应劭曰:「骁,健也。」张晏曰:「骁,勇也,若六博之枭矣。」
〔二〕正义司马续汉书云:「轻车,古之战车。」
〔三〕正义李奇云:「监主诸屯。」
〔四〕正义臣瓒云:「材官,骑射之官。」
〔五〕正义释名云:「辎,厕也。所载衣服杂厕其中。」
〔六〕正义几音祈。
天子怒王恢不出击单于辎重,擅引兵罢也。恢曰:「始约虏入马邑城,兵与单于接,而臣击其辎重,可得利。今单于闻,不至而还,臣以三万人众不敌,禔取辱耳。〔一〕臣固知还而斩,然得完陛下士三万人。」于是下恢廷尉。廷尉当恢逗桡,当斩。〔二〕恢私行千金丞相蚡。蚡不敢言上,而言于太后曰:「王恢首造马邑事,今不成而诛恢,是为匈奴报仇也。」上朝太后,太后以丞相言告上。上曰:「
首为马邑事者,恢也,故发天下兵数十万,从其言,为此。且纵单于不可得,恢所部击其辎重,犹颇可得,以慰士大夫心。今不诛恢,无以谢天下。」于是恢闻之,乃自杀。
〔一〕集解徐广曰:「禔,一作『祇』也。」
〔二〕集解汉书音义曰:「逗,曲行避敌也;桡,顾望。军法语也。」索隐案:劭云「逗,曲行而避敌,音豆」。又音住,住谓留止也。桡,屈弱也,女孝反。一云桡,顾望也。
安国为人多大略,智足以当世取合,而出于忠厚焉。〔一〕贪嗜于财。所推举皆廉士,贤于己者也。于梁举壶遂、臧固、郅他,〔二〕皆天下名士,士亦以此称慕之,唯天子以为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