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一〕幸姬曰:「妾愿得君狐白裘。」〔二〕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,直千金,天下无双,入秦献之昭王,更无他裘。孟尝君患之,遍问客,莫能对。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,曰:「臣能得狐白裘。」乃夜为狗,以入秦宫臧中,〔三〕取所献狐白裘至,以献秦王幸姬。幸姬为言昭王,昭王释孟尝君。孟尝君得出,即驰去,更封传,变名姓以出关。〔四〕夜半至函谷关。〔五〕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,求之已去,即使人驰传逐之。孟尝君至关,关法鸡鸣而出客,孟尝君恐追至,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,而鸡齐鸣,遂发传出。出如食顷,秦追果至关,已后孟尝君出,乃还。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,宾客尽羞之,及孟尝君有秦难,卒此二人拔之。自是之后,客皆服。
〔一〕索隐抵音丁礼反。按:抵谓触冒而求之也。
〔二〕集解韦昭曰;「以狐之白毛为裘。谓集狐腋之毛,言美而难得者。」
〔三〕正义臧,在浪反。
〔四〕索隐更者,改也。改前封传而易姓名,不言是孟尝之名。封传犹今之驿券。
〔五〕正义关在陕州桃林县西南十三里。
孟尝君过赵,赵平原君客之。赵人闻孟尝君贤,出观之,皆笑曰:「始以薛公为魁然也,今视之,乃眇小丈夫耳。」孟尝君闻之,怒。客与俱者下,斫击杀数百人,遂灭一县以去。
齐愍王不自得,〔一〕以其遣孟尝君。孟尝君至,则以为齐相,任政。
〔一〕索隐不自德。是愍王遣孟尝君,自言己无德也。
孟尝君怨秦,将以齐为韩、魏攻楚,因与韩、魏攻秦,〔一〕而借兵食于西周。苏代为西周谓曰:〔二〕「君以齐为韩、魏攻楚九年,取宛、叶以北以强韩、魏,〔三〕今复攻秦以益之。韩、魏南无楚忧,西无秦患,则齐危矣。韩、魏必轻齐畏秦,臣为君危之。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,而君无攻,又无借兵食。君临函谷而无攻,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『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、魏。其攻秦也,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,〔四〕而秦出楚怀王以为和』。君令敝邑以此惠秦,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,秦必欲之。楚王得出,必德齐。齐得东国益强,而薛世世无患矣。秦不大弱,而处三晋之西,三晋必重齐。」薛公曰:「善。」因令韩、魏贺秦,使三国无攻,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。是时,楚怀王入秦,秦留之,故欲必出之。秦不果出楚怀王。
〔一〕集解徐广曰:「年表曰韩、魏、齐共击秦军于函谷。」
〔二〕索隐战国策作「韩庆为西周谓薛公」。
〔三〕正义宛在邓州,叶在许州。二县以北旧属楚,二国共没以入韩、魏。
〔四〕正义东国,齐、徐夷。
孟尝君相齐,其舍人魏子〔一〕为孟尝君收邑入,〔二〕三反而不致一入。孟尝君问之,对曰:「有贤者,窃假与之,以故不致入。」孟尝君怒而退魏子。居数年,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愍王曰:「孟尝君将为乱。」及田甲劫愍王,愍王意疑孟尝君,孟尝君乃奔。〔三〕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,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,请以身为盟,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。愍王乃惊,而踪迹验问,孟尝君果无反谋,乃复召孟尝君。孟尝君因谢病,归老于薛。愍王许之。
〔一〕索隐舍人官微,记姓而略其名,故云魏子。
〔二〕索隐收其国之租税也。
〔三〕集解徐广曰:「愍王三十四年,田甲劫王,薛文走。」
其后,秦亡将吕礼相齐,欲困苏代。代乃谓孟尝君曰:「周最于齐,至厚也,〔一〕而齐王逐之,而听亲弗〔二〕相吕礼者,欲取秦也。齐、秦合,则亲弗与吕礼重矣。有用,齐、秦必轻君。君不如急北兵,趋赵以和秦、魏,收周最以厚行,且反齐王之信,〔三〕又禁天下之变。〔四〕齐无秦,则天下集齐,亲弗必走,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!」于是孟尝君从其计,而吕礼嫉害于孟尝君。
〔一〕正义周最,周之公子。
〔二〕集解亲弗,人姓名。索隐亲,姓;弗,名也。战国策作「
祝弗」,盖「祝」为得之。
〔三〕索隐周最本厚于齐,今欲逐之而相秦之亡将。苏代谓孟尝君,令齐收周最以自厚其行,又且得反齐王之有信,以不逐周最也。
〔四〕索隐变谓齐、秦合则亲弗、吕礼用,用则秦、齐轻孟尝也。
孟尝君惧,乃遗秦相穰侯魏冉书曰:「吾闻秦欲以吕礼收齐,齐,天下之强国也,子必轻矣。齐秦相取以临三晋,吕礼必并相矣,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。若齐免于天下之兵,其雠子必深矣。子不如劝秦王伐齐。齐破,吾请以所得封子。齐破,秦畏晋之强,秦必重子以取晋。晋国敝于齐而畏秦,晋必重子以取秦。是子破齐以为功,挟晋以为重;是子破齐定封,秦、晋交重子。若齐不破,吕礼复用,子必大穷。」于是穰侯言于秦昭王伐齐,而吕礼亡。
后齐愍王灭宋,益骄,欲去孟尝君。孟尝君恐,乃如魏。魏昭王以为相,西合于秦、赵,与燕共伐破齐。齐愍王亡在莒,遂死焉。齐襄王立,而孟尝君中立于诸侯,无所属。齐襄王新立,畏孟尝君,与连和,复亲薛公。文卒,谥为孟尝君。〔一〕诸子争立,而齐魏共灭薛。孟尝绝嗣无后也。
〔一〕集解皇览曰:「孟尝君冢在鲁国薛城中向门东。向门,出